第227章 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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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睡夢中醒來時,孟雪貞看到秦翔正站在床邊拿著一個小本子看,他見她看著他,就把筆記本合起來重新放回原位。
他眉頭皺過,重新平展後眼睛明亮異常。「太晚了。猜你睡下,才沒有給你打電話。生氣了?」秦翔一邊掛衣服一邊說。她縮在床的另一側,外面這一側空出一大片位置。
「不生氣。」她說。腦袋露出被面,一隻手臂暴露在空氣里,忍不住問:「她也才離開公司嗎?」
秦翔笑起來。他笑出聲音,嘴巴眼睛鼻翼甚至耳朵都有反應的笑。許久沒見過他這樣爽朗的笑,在見過她筆記本上記錄的孫子揚和軍大衣男人的對話後,他對著她笑著。
孟雪貞坐起來,擁著被子看他笑。他笑說:「原來你不是生氣,是吃醋了。」他把自己剝乾淨,鑽進空著的那一側,雙手攏在腦後也來望她。「雪貞。我真幸運,你不知道你有多麼美好,而我可以擁有這份美好。」他說話動了情,吻過她的耳、唇,隔著被子擁著她。
他要對她說話談心,孟雪貞有意識到。她只是也抱著他的臂膀,感受他的氣息,腦袋枕在他的臂彎里,耳朵貼著他的心臟。
「朋友……」他先是猶豫,「以後少去吧。」秦翔告誡她。兩個人都知道這個朋友指的是誰,說出防範的話後兩個人都沉默了。「周鵬軒現在問題不大,再說有的是人要去陪伴他,你不要湊上去了。」他解釋。
孟雪貞心裡清楚這事不關周鵬軒,是孫子揚。一個朋友要在背後捅刀,這是任誰也一時歡快不了的事情。雖說張風浪也告誡過,她一直以為是孫子揚不喜歡她,卻不想孫子揚在背叛。
這一刻她心裡竟然生出一種親近感。她和秦翔一處了,被同一個人排斥著,她不是一個人。「他不會危害到你吧。距離不能太近,我聽不全他們的談話,不知道他要幫那個穆總什麼忙。」她不無關切的問。
秦翔又笑起來,因為這次她枕著他的身軀,所以她感受到笑意顫抖。「你還是要多小心。我也不笨,商場如戰場,他們那種人物爬上去一定有後手,現在又有孫子揚幫忙。他總是了解你更多,你不能大意的。」她擔憂起來。
秦翔把她摟的更緊。他的聲音在耳邊吹過來:「相信我,雪貞。」
他欺上來。「如果我保護不了自己,我也保護不了你。你現在就是我的全部了。」
***
「他是我的全部。」
趙太太說完這句話,看了遠處的趙洋洋一眼,回過頭來又說:「沒想到是這個結果。我早有預備,也知道早晚有這麼一天。我欺騙了他,難道我不知道會有這結果?」趙太太很激動,目光緊盯著孟雪貞。孟雪貞看著遠處的趙洋洋安靜的坐在長椅凳上沒有任何小動作也不似先前那樣好奇的看來看去。
他該是知道了家庭發生的變化,因此一夜長大。安靜的小人兒惹人憐惜多了,她問趙太太:「那他怎麼辦?媽媽總是愛孩子的。」她不小心冷笑了,並不遮掩這冷笑。
「對。我不是個稱職的媽媽。和小麗比我都不如,就是趙雯珊那個姑姑也是愛他的。他作為爸爸也比我這個親媽稱職些……但正是這樣……」趙太太說著又激動起來,雙手似乎想要抓住傾聽者孟雪貞的手,伸出又縮回,兩隻手握在一起交疊著糾結著:「我心裡愧疚。我的孩子不該得到這麼多的愛。」
「所以你不給他母愛?!」孟雪貞問。
她看著趙太太低下頭,心裡一陣唏噓。一個家庭搖搖欲墜,女主人是要和男主人分離的,帶著愛的結晶分離。縱然趙洋洋不是趙先生的親兒子,但相處這麼多年,看著一個嬰兒從襁褓長成小大人模樣,怎麼能割捨的掉。大人捨不得,小孩也一樣。
「他恨我。」趙太太開口。「他恨我我認了,那個家我什麼都不會帶走,我走了,他還年輕仍然有大把女人讓他選擇,生他自己的孩子。可他不同意離婚,他要拖著折磨我。」她滴下眼淚。
「他也恨你。可能也是因為我吧,但我要說這裡面有趙雯珊在作怪,她把我和你牽在一起,以前我也不是沒懷疑過,總想不到是什麼道理……」
「現在我知道了:她達到目的了。」趙太太看著孟雪貞,眼睛露出擔憂和焦慮。說:「小孟你是個好女孩,秦翔那個人跟你在一起是對的,耍心眼得到的長遠不了。她害人害己。」
「嗯。」孟雪貞鄭重的點下頭,「她雖然愛他,但是愛情里耍心眼總還是不夠愛吧。」
「什麼愛?趙雯珊也配說這個字?」趙太太這次沒有激動,反笑起來。「搬石頭砸腳,早晚有一天會暴露,就和我一樣。」
她站起身,伸手招呼趙洋洋。很快趙洋洋來到趙太太跟前,安靜的拉著媽媽的手。「永藍醫院當年是怎麼搶到手,把親叔叔踢出去,自己獨享。他這個當哥哥的給妹妹背了多大的黑鍋,挨了叔叔一家人多少年的罵。也是活該,不該自己拿在手裡的總要付出代價。」
「怪不得趙倩倩那麼恨她。」孟雪貞附和。前塵往事竟在這裡串在一起,想起趙倩倩講過的憤恨不甘連著趙太太的厭惡不滿竟都是因為趙雯珊一個人引起,而如今趙先生的婚姻危亡了,永藍醫院也分出半拉給他人竟也是因為趙雯珊的需求。
「她有很強烈的控制欲。」趙太太做結論,幾乎說出一個女人的最大特性。
身旁就是趙洋洋,這時也顧不得小孩子知不知道媽媽口中的「她」是誰,又說:「小的時候控制父母哥哥,長大了控制叔嬸表妹,也不知道她一個女人哪裡來的本事,不過家財是保住壯大了。我嫁給她哥這也是她給他出的主意,用女人的眼光來讓一個男人去對另一個女人獻殷勤,我那時候多大?」她神色戚戚然,孟雪貞曉得她大概是想到了記憶里的初戀、愛情里的人。她繼續說下去:「怎麼經得起攻勢,再說……也不得不找個人嫁掉,家裡人也想爬高枝,嫁一個女兒就能提高門楣何樂不為?」
「她想控制我的,卻沒想我對孩子不大愛護,她也就轉而靠近他。」趙太太說到這裡,眼睛撇著拽住她衣角的趙洋洋,眼睛裡的訴說欲望黯淡下去,自己揮揮手做結束:「得了,差不多你也聽明白了,說再多我就成祥林嫂了。我跟他離婚吧,他倒不是壞男人,只是——誰叫他有個那樣的妹妹?!為了男人使計讓親哥哥怨恨你,出讓家產跟秦家結親……」
趙太太沒再往下說,談話戛然而止。孟雪貞見她又要揮手,想著自己沒有說多少話這時候總要說點什麼來證明這場談話並不是獨角戲,心裡有一句話她之前就藏在嗓子眼那裡,就盼望著趙太太再多說點刺激人的話好叫她那句話從嗓子眼裡迸出來,可趙太太轉換話頭了:趙家和秦家。她的這句話——『我和秦翔已經領證了。』怎麼也再說不出口,半個永藍醫院該是多大的利益?她心裡仿佛認定秦家是同意了的,至今她也沒正式與秦翔父母相見,又想起秦二爺來。
「趙先生竟聽她的話。」孟雪貞說。說完又解釋這話的由來:「做生意的人我還以為思考問題的方式不同的。」她也終究說不下去,抬眼看到對面的趙太太張了張嘴也沒說什麼,拉著趙洋洋母子兩個人走出這個小公園。
「她應該是想表示愧疚。」孟雪貞想。可馬上又否定了,畢竟趙太太說了是要堅持離婚的,如此也就解不開趙先生的誤解。安馨苑的小公園在正中午時刻照例是沒有一個人在這裡徘徊的。陽光大喇喇肆無忌憚的射下來,不管不顧的照在人身上,叫你睜不開眼去抬頭看它。「還計較什麼呢?我和秦翔結婚了。他說我是他的一切。」她這樣想。
阿Q精神又跑出來。身上暖洋洋的,心裡也很甜蜜。
***
黃昏歸家時,孟雪貞抱著一疊書艱難的在小區門口一個攤販前買爆米花。爆米花製作是新式樣的機器製作出來的,分為加糖和不加糖兩種。她要了一包不加糖的爆米花打算晚上一個人無聊時躺在被子裡看一部新電影時做零嘴咀嚼。
她被秦翔放逐在這裡。這是一處別樣所在,他來也是半夜,不來就是連著好幾天看不到人影。不許她打不必要的電話,不准對他表現出親密關係。「她是被人-包-了的。」孟雪貞恍惚聽到有人在身邊說過這樣一句話,也許不是在說她,但還是存在心裡。也是,年紀輕輕沒有早起晚歸的工作,大概是有人看到總有人來找她,也有人送她回家過,哪怕只有一兩次,也值得別人懷疑她這樣的小姑娘有可能是被人包在這裡的。
一手托著書本,一手遞錢拿爆米花。有一隻手也俯在書本上,與她的手一正一反包裹著幾本學習材料。反手的主人是蕭北鳳,此時他已經接過孟雪貞手裡的書本解放她的一隻手。她隨他去,但行動敏捷,三兩步就往前走出很遠。她不要別人誤會,她如今是別人的妻子。
「梁小姐很喜歡你。」蕭北鳳跟在後面說。她沒想到他開口說這樣一句話,然後呢?總不會他想說他也喜歡她,她不信的:他對她只有利用。
蕭北鳳怎麼樣發現她、找到她、靠近她,孟雪貞並不能篤定那時候就在利用她。可他帶她來J市,幾次三番破除她和秦翔的誤解,他要她和秦翔有糾纏不清的關係,他好跟秦翔合作的。也許這過程也不算是這樣具有目的性,但事實勝過雄辯,秦翔是跟蕭北鳳合作了——穿一條褲子,互通兩家公司的最新消息——秦翔對她倒不隱瞞:大概怕不說出來她會把跟他領結婚證的事情告訴蕭北鳳。
她從沒想過要自己告訴蕭北鳳,要說也該男人說。
「今年過年之前,能不能再去陪陪她。」他跟在後面又說。兩個人走到七號樓底下,再往前就是她所在的八號樓。她不往前走。
「你怎麼知道你媽媽喜歡我?她只是不討厭我。」說著她又看他。他躲開她的注視,這真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但她知道自己不必有憐惜,蕭北鳳不缺女人。感情也泛濫,愛他五年六年、十年八年的女人多的是。「我有時候感覺自己像是電視劇里的女主角,一個兩個男人都跟我有感情糾葛,我曾經也因此狂妄自信過……但我又清醒了。我太幸運了,齊天大聖只是一個工具,他不過是掉進了神仙打架的圈子裡而已。我這樣的女人是要幸福、要平凡的。」
蕭北鳳居高臨下的盯著她,他的一貫形象又回到他身上。「他能給你你要的嗎?」他問出口神情又頗懊悔,但還是說下去:「與我相比,他毫不遜色。他胸膛里流的也是熱血,難道他只想做設計總監?不!——等著看吧。」他點到為止,謹慎理智是他的習慣,已融入他的血液。
「這樣看:你的朋友倒比你可愛。」他說。孟雪貞不知道這個朋友蕭北鳳指的是誰,也就不說話。
他也不說話,兩個人站在七號樓和八號樓之間的綠植甬道上,兩邊樹木花草掩映,雖然蕭瑟落寞,但總還是讓外面的人看不清全部。
「似梁小姐這般你應該做不到。」聽他說完這句話,她馬上回他:「你也做不到。」
他笑起來,這一笑流蕩在兩人之間的那點微妙氣息也就蕩然無存。現在唯一難以釋懷的是發生在北京自然之居的那一個夢——他說過夢是真的。
她心裡仍然懷疑,這基於她的丈夫秦翔既然如此神通廣大,多少年的事情也能挖掘出來,但真的就再沒提起過那個夢。她想男人都是小心眼的,所以她懷疑那夢的真實性。
「是真的嗎?」她問出口,心裡渴望對方回答出她想要到答案。手心裡有汗液浸出。她補充說:「那個夢。」
他又笑。把手裡的書還到她手裡,眼睛望著樹木外歸家的人拎著東西走過來走過去。「真不願意承認以前對你說過那麼多的假話。想辯解說『為你好』也不能夠。但你問的這件事——你很在意?」
他是不打算說實話了,她想。後退幾步就要趕人離開。
「陪我爬山去——爬山去我就告訴你。」他扔下這句話,轉身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