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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枯荷

    ()」

    B公司改頭換面一邊倒。A公司橫生枝節三腳走。

    「真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老…蕭總也不說。」李勤一面剝柚子皮一面跟身邊的小劉說話。孟雪貞坐在他們的對面聽了許久的對話,大部分時間都是李勤說小劉聽,她只在三人會面時說了一句「好。」

    三個人悶坐在白壁灰牆素桌的小小茶間裡,茶是熱的,茶點是冷的,門開著,窗關著。三個人不時看向門外,不但隔壁的人沒有動靜,就連一開始上茶添水的服務生也不見了蹤影。

    小劉遞過來一塊剝好的柚子,孟雪貞笑著接下。她不知道為什麼李勤會拎著幾個大柚子來這裡,也不知道叫她來此的用意,只是隔壁茶室里是誰她能猜得到。

    浮生茶館——名字取得不錯。她想原來他們幾個男人的秘密聯絡基地竟然是這個樣子的:身處鬧市又偏安一隅,燈下黑。外面也常有顧客光顧,裡面卻別有洞天。柚子的柚肉是紅色的那種,汁水並不甘甜,酸酸澀澀,卻因為在這冬日裡增加幾份冰涼而口感爽冽。兩個女人有滋有味的咀嚼著,李勤又開始了言語。

    「我猜是還有一波人在背後,就等著幾路人馬殺的差不多了,他們再出手。」

    「這就叫兩蚌相爭漁翁得利!不對,不是兩蚌,是三蚌相爭。」  

    「真的,你們倆聽我說,如果不是背後還有個漁翁躲著,那就是見鬼了。唉~~我知道了!這也許是蕭總的計劃!」

    小劉照李勤的腦袋上彈了一下,李勤把手裡的兩瓣柚肉遞給兩個女人一人一份。他不說話,緊閉著嘴唇,做出噤聲的誇張表情。

    孟雪貞看著他,心想原來李勤還有這一面。不免就笑著看兩情侶打鬧。

    「少胡說啦你!」小劉嘟著嘴裝作嚴厲。「還兩蚌三邦、還漁翁?你厚黑看多了吧!說什麼你蕭總的計劃,這是大大的不通!」她頓了頓,湊近身軀,又低聲說:「這麼著急叫我們秦總過來,能是計劃的一部分?!」

    李勤伏低身體湊著腦袋,直起身體的時候停下了手裡剝柚子的動作,臉上瞬間愁雲密布,小劉抬手又是一彈,這次極輕極柔,李勤沒有躲。

    直到離開浮生茶館的時候,孟雪貞也沒能見到秦翔,倒是蕭北鳳踏出茶室跟著走出來,直到李勤和小劉又折回去,她立在外間茶鋪後門口回頭看到蕭北鳳直直走過來,才意識到他在送她離開。

    茶鋪沒有很精緻,柜子里茶壺茶碗茶杯茶碟也有,紅茶綠茶青茶白茶黑茶花茶也有,泡茶台也有,還有幾處座位。一個人也瞧不見,外面立著歇業的牌子。她眨著眼睛等待蕭北鳳說話,他從走廊里進到鋪里,開口就說:「先回去吧,我們吃飯還早。」  

    「難道我是為跟你們吃一頓飯來的?」她問。

    蕭北鳳走到櫃檯椅子旁伸手拍了拍椅背,沒有坐下。「他跟我提起你,是我讓李勤叫你過來的。」

    她轉身就走,他沒有留。背後的風呼呼刮著,因為前後開了門,冬天的傍晚冷風凜冽勁吹,穿堂風吆。孟雪貞心裡悲苦至極,她想:最終該是怎樣?連露面都這樣艱難嗎?當著蕭北鳳面,是故意讓她難堪?

    她一個人裹緊衣服默然的走回家,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翻看著通訊錄,一個個人名一個個面孔一一划過指尖,翻來找去也沒找到合適傾訴的人。

    她想秦翔終究是太得意了。忘了孫子揚那一茬——她編輯好一條讓他注意危險的信息,突然又想到趙雯珊——信息還是不發的好。

    趙雯珊與孫子揚走的近,難道秦翔早就知道?還是根本不在乎……

    ***

    小寒過後,臘月快要到來的前幾天天氣越發的冷。新聞上北方許多城市都下過了雪,各種雪景美圖鋪天蓋地的傳出來,J市期盼已久的入冬第一場雪還沒有下,氣溫明顯足夠孕育一場初雪,於是人們見面聊天時總免不了要說一句「我看這幾天差不多就會下雪」這類話。

   

    孟雪貞來到J省大學時天空陰沉沉的,灰藍的雲比平時增加了厚度,她抬頭看天,仿佛能感覺到雲層里藏著的雪花。她是被秦父一個電話喚到這裡來的,至今胸腔里的心臟還在亂撞,總是安定不下來,那聲音那語氣這時間這地點她總感覺其中有無數可思慮的方向。

    秦父並不在校長辦公室。孟雪貞走出辦公樓的時候正好看到秦父和另外幾個人迎面走來,她忙躲到一邊去,秦父停下來,其餘的人倒也目不轉睛的徑直往前走,孟雪貞跟著秦父來到樓外。

    「剛開了個小會。」秦父解釋,「小孟吧,來了多久?」

    「我剛到。」她忙回答。秦父的聲音剛中帶柔,比她之前在何教授家聽到的聲音慈祥的多,她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看他舉手投足間的言行越發敬慕這位秦校長。

    沒想到秦翔的父親是這樣的一個男人,是不是秦翔未來也會這樣?她胡思亂想著,只見秦父打開車門示意她上車,她坐在后座上,聽秦父說:「這都快到飯點了,本來想請你吃頓家常便飯,可我還得去他二叔那裡一趟,小孟這樣,你就跟我去他二叔那裡隨便吃點吧。」

    她不能說不,只得嗯了一聲又點了點頭。秦父坐在副駕駛座上,司機看起來也有學者氣質,一路上三個人皆沉默著,放著舒緩音樂並不沉悶。孟雪貞幻想著秦父和秦二爺見面的場景,又猜測秦二爺的態度……「家常便飯」?難道是秦翔告訴父母兩人結婚的事實?秦母也在嗎?又是什麼態度?  

    她這樣雜七雜八的胡亂想著,車子拐進風景區,再拐一個彎兒就到了翠湖居。

    翠湖居滿院子除了停著七八輛車子,再看不到一個人。三個人下了車,孟雪貞本是要跟在秦父身後亦步亦趨的,這時卻只見秦父左右四顧,腳步也不挪動,看情形倒像是第一次來。孟雪貞瞭然,心知秦家三兄弟因為前塵往事都有些彆扭,哥哥不登弟弟門也是可能的事情,便伸出手向前指了指說:「秦先生,那條石子路別出心裁,車子停在這裡,上次下雨我們都淋了雨的。」她說著也笑,秦父順著小路看,踏著步走上去。

    三個人來到台階廊下,才看到秦二爺從裡面出來。秦二爺面上頗驚奇,秦父只管往裡走,秦二爺向著孟雪貞和那司機擺擺手,兩個人便停在外面。廳堂的門關不住聲音,因此兩個人站在外面也能隱約感知到裡面的情況,只聽秦二爺說:「稀客呀,還以為是開玩笑,沒想到真來了。」

    「知道你這裡管飯,你有事情聊,我來你這裡總比你去我那裡好。」這是秦父的聲音。

    「那……她怎麼也跟來了?」秦二爺問。

    孟雪貞被身旁的司機看了一眼,兩個人尷尬的無言一笑。秦二爺走過來說:「都進來吧。」

    「小胡吃完飯還要回去做事,你先安排他吃飯。」秦父說。這話自然是說給秦二爺聽的,也是告訴司機小胡吃完飯可自行離開。秦二爺吩咐著很快有服務員帶著小胡去了其他房間吃飯,他走過來臉上又露出驚奇神色,邊走邊說:「大哥這次給我留了長時間聽我絮叨。」  

    秦父不搭話。三個人來到三樓,早有服務員守在一處包間前引路,秦三爺擺擺手對著服務員小聲吩咐幾句,跟著走進屋裡。孟雪貞看秦父秦二爺坐下,自己也就找了個不顯眼的地方斜面坐著,兩隻眼睛盯著桌椅器物瞧,又看到遠處窗台上的一隻大花瓶里插著一葉枯荷:荷葉捲縮著,灰色調;花瓣盡落只余花蒂,藍色調;黃色的花蕊向後倒著,依附在花莖上,越發顯得花蒂碩大。

    這衰敗的生命早在折下來插在花瓶里時就註定了要早亡,卻不知衰敗後別有一番風味,與外面一池子的枯枝敗葉格外不同。

    「咳咳。」秦二爺先是輕輕咳嗽了兩聲,叫別人注意到他,又叫別人當心注意言行。秦父放下手裡蓋碗,說:「我想你也沒秘密對我說,如果小孟不方便聽,就讓她也去吃飯。」

    孟雪貞忙收回賞花的眼光,秦二爺看著她又轉向秦父說:「你們爺兩個倒對脾氣。奧~是我做弟弟的忘了,我這滿肚子裝大學問的哥哥年少時也曾對朋友的老婆伸過手——」

    「你當著孩子……」秦父站起身,語氣加重,神情卻還平和,「莫要亂說!」

    孟雪貞慌得也站起來,眼睛看著門,又看著水光火電的兄弟倆,艱難開口小聲提議:「我先出去吧?」

   

    「待著。」「也好。」秦二爺和秦父同時說。她不知是繼續待著還是出去,便又看著兩個人,特別看向秦父,畢竟她是秦父帶過來的,還是要以秦父為主。

    「那就待著吧。」秦父說。

    幸好服務員已經陸續上菜,熱騰騰的飯菜七手八腳擺滿一桌,白色蒸汽帶著飯菜味道飄進孟雪貞的鼻子裡,三個人隔得老遠,呈現一個標準的三角形坐在圓桌上吃飯。

    秦二爺沒再說不合時宜的話,秦父也沒言語。她想終究是因為自己在這裡才使兩個人不方便講話,因此就緊著吃了幾口,端起旁邊的白水喝,示意自己吃飽了。

    「你說翔子都這麼大的人了,過兩年也三十歲,做事還這麼有主意。」秦二爺看了那水杯子一眼,刻意加重「主意」兩個字說。

    竟全知道了?孟雪貞心裡疑惑不已。在怪秦翔辦事魯莽?還是拐著彎的想說她「有主意」哄的男人跟她領證?她低著頭,聽秦父說:「做人不能太貪,古往今來貪心的人哪個不悔不當初?他向來不聽我話,跟我犟,你不是說他聽你的話?孩子大了,管不了許多。我想說不該拿的就是不該拿,『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滿大街老頭老太太都明白的道理,你卻不懂。」

    這一番話引出秦二爺一陣笑,他放下碗筷,想說什麼又壓下去。看孟雪貞夾著一根綠豆角吃,便說:「這小孟吃的太少。我醜話說在前面,第一個孩子我不搶,第二個孩子無論男女都要過繼給我們養。」  

    「老了也有人作陪,我們也得有人養老。」

    孟雪貞駭然,她不再懷疑結婚證被吐露的事情,但說什麼第一個孩子、第二個孩子的事,她聽在心裡,熱氣直往臉上沖。手上筷子裡夾著的菜再也送不到嘴裡,秦父沒有說話,不知是默認還是如何……她又幼稚了,自然是默認。

    飯後秦家兄弟又是談話,孟雪貞坐在窗戶旁看到司機小胡遠去,她不敢去敲隔壁的門,服務員兩三個人進進出出的收拾飯桌、掃地、抹淨。看著那瓶子裡的枯荷,她伸手撫摸著,就見秦父走進來招呼她出去。

    「你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問,可是我不便解答。你這孩子我瞧著好,就是他媽媽……」秦父止住口,腳步不停歇,石子路一塵不染,兩個人錯開半步走著,他又說:「我們過了大半輩子,也這樣走過來。這夫妻過日子也就如此——往後你就懂得。」

    她躊躇著,心裡不知要不要說出陳年往事的另一番說法來。那本是從何教授和馬阿姨那裡聽來的故事,還有何教授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稍微激將兩句就講出一個兒子對母親的另一番觀察來,如今……她要不要說給秦父聽呢?

    一個女人,那個從小山村里被何教授帶到大都市裡的牛女士當時怎麼會甘心放任大好青年秦父不理不睬?如何藕斷絲連、如何搬弄是非、如何毀人姻緣、又如何被秦母識破惱羞成怒急嫁何教授……這一樁樁一件件若是秦父一概不知,這世間總是要多許多不如意的人和事彆扭的生活。

    想起這許多,孟雪貞止住步,喚住秦父說:「秦叔叔,我以為夫妻之間應是生死之交、也是有情有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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