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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江珩腦子飛快地轉,如果媽媽要揍他那就揍吧,只要別欺負吳徵就好。
他本來這次回來,其實也是準備出櫃的,只是沒想到會帶著自己的小對象一起出櫃。
沒想到江媽媽居然挺和藹地嘆了口氣:「大過年的跟你跑到這兒來,小伙子挺不容易。」
江珩一愣。
「留下吧。」江媽媽說,「吃個飯,大家都裝什麼也不知道,明天你們早點走,別再讓我看見他。」
這次江珩徹底傻了。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從他媽這個視角來看,這句話已經是極大的讓步了。
過年同桌吃飯,就是……認可了吳徵。
江珩心裡一陣狂喜,可與此同時他又覺得,真的這麼簡單嗎?
多年來和老媽較量的經歷讓他對此存疑,可老媽現在的態度,那種寬容理解,那種母親的慈愛,那種無奈的容忍,是江珩夢寐以求想擁有的。
他不想相信這一切是假的。
所以江珩問:「你為什麼要跟舅舅們吵架?」
江媽媽聽到這話,把手放在江珩肩膀上,多久了,這是他們第一次身體接觸。
「你有你的秘密,媽也有媽的秘密,好麼?」江媽媽說。
江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就懵懵懂懂點了頭。
回房間的時候,江珩走路走的渾渾噩噩,他甚至理不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麼。
媽輕而易舉看穿了他和吳徵的關係。
媽接受了?
好像突然之間,他和媽的關係變緩和了。
可是……媽和三個舅舅決裂了。
這種緩和是真的嗎,這種接受又是真的嗎?
一整個下午,甚至直到傍晚,沒有人來打擾他們倆,江珩爸媽住的瓦房有東西兩個臥室,他們倆在東臥室,江珩想去幫忙做飯,又被他媽趕了回來,小聲說讓他陪著吳徵。
江珩心裡更煎熬了。
他太想相信他媽,可內心深處他又覺得,這一切是沒有道理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即使是「妖」,是一場幻夢,這個幻夢也太美好了,平平淡淡的家庭生活,這是江珩曾經無比渴望卻無法擁有的,他很想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想要閉著眼睛躺下去,可身體卻無論如何也沒法放輕鬆。
吳徵悄悄問他,到底怎麼了,江珩悄聲跟吳徵說了,吳徵笑著安慰他說,不會的,世事哪有這麼險惡,那可是你媽媽啊。
江珩咬著嘴唇,過了很久才嘆口氣說,希望如此。
又過了會兒開始燒飯,江媽媽還是體貼地沒讓他們倆出來幫手,但是家裡居然沒有醬油了,江媽媽打發張金鵬去買,村裡的小賣店關門了,只能去縣城。
吳徵主動地說:「我們開車去縣裡吧?」
「不用不用!」江媽媽立刻把吳徵按了回去,「你是客人,在這兒坐著就行!珩珩你也別動,陪你同事!」
「謝謝阿姨。」吳徵說,他是真心覺得江媽媽沒有江珩形容的那麼可怕,雖然市儈了一些,但人還是善良的,他覺得江珩和江媽媽之間應該有誤會。
可江珩卻一直皺著眉頭,神情看起來更焦灼了。
意外一樁接著一樁,剛發現沒醬油,江媽媽又因為做菜太用力,把鍋鏟撅了。鍋鏟只有一根,只能趕緊出去買,吳徵再次試圖幫忙,但又被江媽媽拒絕了,這次她說:「我們倆去買,你們在這兒等著就行。」
接著她用木勺盛了一碗燉菜給吳徵:「餓了就先吃點這個,等我們回來。」
說著江媽媽就和江珩繼父一塊兒走了,頓時小瓦房裡就剩下江珩和吳徵兩個人,還有一口熄了火的大鍋和一碗熱氣騰騰的燉菜。
冬天農村很冷,窗戶外面繃的紙都被凍滿冰花,窗戶裡面結了一層霜,在這樣半透明的情況下往外看,可以看到墨一樣的夜色,還有滿天星斗,左右有狗叫雞叫人聲,對比之下,顯得他們倆這房子有點寂寞。
吳徵打破沉默:「做年夜飯做成這樣,也太尷尬了吧?」
「不對。」江珩說,「這件事絕對不對。」
吳徵一愣:「為什麼?」
「我說不出來,我也不知道把咱們倆單獨留在這兒能怎麼樣,但就是……太怪異了。」江珩站起身,焦灼地在屋裡踱步,「我覺得特別不安,要不我們別呆在這兒了。」
「江哥,我覺得你真的想太多了。」吳徵說,「這是你家,你親媽啊,你為什麼不相信他?」
「我比你更想相信她好嗎!」江珩聲音突然高了一調。
吳徵嚇了一跳,江珩喊完這句話也愣了幾秒,才慢慢平靜下來,嘆了口氣說:「對不起。」
吳徵搖了搖頭,心裡有些難過,不是難過江珩吼他,他說不清楚自己在難過什麼。
吳徵拿起那碗豬肉燉粉條,夾起表面上的一塊肉遞到江珩嘴邊:「江哥,你吃點東西吧,天氣太冷了,吃些熱的心情會好。」
江珩「嗯」了一聲,低頭就著吳徵筷子要吃,可就在即將咬下去的前一秒,他臉色忽然變了變。
「放下。」江珩說,語氣忽然變得非常非常冷。
那種冷不是故作冷淡,而更像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憤怒和絕望。
吳徵手不自覺跟著顫了顫,發現江珩連臉色都變了。
他茫然地把這塊肉放下,江珩拿過筷子撥了下這塊燉肉油亮的棗紅色肉皮,出乎吳徵的意料,肉皮竟然被撥起一條縫隙,即使是吳徵都看得出來,這是一道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