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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總是欺負人的,在他的心目中完美到不行的女生,到哪裡去了?
“今天吃飯了沒有?”
“……”
“還是吃不下去嗎?”容青可看了看手中的蘋果,用小刀切成很小的塊,cha上牙籤。他的右手還打著點滴,她本想餵他,又覺得不妥,便放在他左手邊。這種小心翼翼的樣子又刺痛了他。
“你來做什麼?”他粗聲粗氣地問。
“嗯。我一會兒就走……”不會讓你的家人看見的,以後也不會再來了。她有點兒不知所措,她真是變蠢了,蘇念說兩句,她就不管不顧地過來了,其實人家看見她就心煩。
聽說她剛來就急著走,蘇鏡希便氣得要從病chuáng上跳下來,氣得厲害了反而冷靜下來,頭腦發熱時免不了口不擇言:“是啊,反正我已經習慣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了。你想見我,你就能來,我想見你,還要獲得你的批准,你說一個不想見我,我就得憋著。”
她不禁有些發愣,他這個樣子倒有點兒像qíng人之間的埋怨,可是他現在連兒子都有了,再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呢。見她不說話,蘇鏡希猛然驚覺自己的口氣太曖昧了,忍不住紅了臉,咬著嘴唇拼命想著接下去想說的話。
“你這樣下去怎麼行啊,聽醫生說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胃又發炎了,不管怎樣,還是身體重要……”
“沒關係,反正,也沒有人在乎!”他垂頭喪氣。
“瞎說什麼,你還有家人,你兒子還那么小……”
“可可!”他忍無可忍地打斷她,“你就那麼希望我有兒子?”
“這不是挺好嗎?”她訕訕地笑。
蘇鏡希覺得五臟六腑都涼了,也不想再解釋,挫敗地閉上眼睛,便不說話了。容青可說著:“你休息吧,有空再來看你”,就匆匆忙忙地退出去。
7
容青可離開後,蘇鏡希將她削好的蘋果吃光了,而後開始進食。不知道為什麼他猛然驚覺這三分之一的胃如果沒了,自己就真的完蛋了。
無論是哪一方面,身體或者其他的,全部完蛋,想都不要想。
那些像“小哲營養午餐”之類的東西也變得可口起來。
而她終究沒來看他。人家隨便說說,如果他當真就是他太蠢,怪不得別人。他出院後便接了一個大單,沒日沒夜地忙碌。於是很快就到了十而月,天寒地凍,人們沒事就喜歡窩在家裡,他無聊時建立的網站“雙生薄荷糙”的註冊人數bào增。
倒不是故意裝文藝小青年,而是夏天的時候純淵和黎空在他家裡住了兩天。黎空簡直就是純淵專用牛皮糖,兩個人關係好得讓人覺得噁心,而黎空多半也是惡趣味到極致,看見蘇鏡希一臉便秘的樣子就來勁。
那次去花店買花,順便搬了一盆薄荷糙回來,因為那株糙長了兩個粗壯的枝丫,被黎空興沖沖地說:“小鏡,你看這像不像我們堅貞不渝的友qíng?”用來形容堅貞不渝的,不應該是愛qíng嗎?
每段愛qíng都像同根生的兩枝薄荷,清慡的,美好的,堅貞不渝的。
因為網站上有個叫COCO的小屋,裡面有很多貓的照片,被PS後,配上很多可愛的語言,頗受女孩子的喜歡。
有人花不錯的價錢來買這個網站,被他拒絕了。也許一開始建立網站是無聊的,可是時間久了,每天來這裡看看,放點兒照片便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偶爾有一次被小哲看見了,他便念念不忘著生日禮物要只貓。
當然,孩子嘴上說的是“爹地,我要只熊貓。”
蘇鏡希跑去商業街的貓舍買了只布偶貓,這種貓很乖,完全沒脾氣,當然價格也讓人很沒脾氣。小哲在家裡玩了幾天就厭惡了,夏森澈那個渾蛋又把不合格的生日禮物塞了回來,嘴上說的是“這種連撒尿都會撒在窩裡的笨貓,還是你自己養吧”。
他氣得恨不得把小哲拎過來打一頓屁股,爸爸看他為難也說得輕巧“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丟了就行了”。蘇念在沙發上吃葡萄,笑著說:“哥,你gān脆給我吧,它看起來也挺乖的,我送去給人暖腿。”
蘇鏡希當然知道他要送給誰,蘇念有意無意間總是在他面前炫耀,什麼可可長ròu了啊(她又不是豬),可可最近開始玩那個完美世界了(現在十歲的小孩都會在遊戲裡娶妻生子了好嗎),可可怎麼會喜歡吃榴槤啊,那麼臭(她一向都是個味覺變態啊),可可的男朋友總往她家裡跑,煩死了(……)!
蘇念以前是個小王八蛋,現在是個大王八蛋,明擺著就是在人傷口上撒鹽,沒關係啊,我沒得到,你也沒得到啊!
蘇鏡希躲在房間裡難受了半天,那隻笨貓擺出“貓爺很忙”的表qíng,氣得他真想把它從頂樓丟下去。於是他抱著很拽的貓爺來到窗邊,外面還在下雪,推開窗戶便飄進來細小的雪粒子,很快就在他的臉上融化成了小水滴。
迎面而來的雪的味道,清冽又決qíng,就像她。卻又是令人yù罷不能的。
他想了想,把笨貓揣在懷裡,又在書櫃裡收拾了一堆照片。在門口換鞋子,戴圍巾,爸爸和蘇念在看球賽,雙方明顯不是一個陣營的,蘇念還笑得很得意。爸爸明顯是被比賽打擊到了,不知道又輸給蘇念多少錢0⒁淘諡攏凳嗆托∏錈律緄睦鮮π卵У氖サ骰ㄑ比皇歉≌艽┑摹?
“小鏡,這麼晚去哪裡啊?”阿姨的聲音。
“去chūn緋家。”
“哦,你要把貓送回去嗎?”
蘇念轉過頭來,蘇鏡希忙轉身出門,懶得理他那副似笑非笑的狐狸臉。
8
與林梓桐褒電話粥褒了一半。
事實上大多是林梓桐在喋喋不休,她一邊應著一邊打瞌睡,終於是林梓桐說得不過癮,叫了一聲:“你等著,我馬上就來。”
還沒弄清楚自己要等什麼,那邊已經掛了電話。
其實這種程度的任xing已經不是一次了。
容青可無聊地換著頻道,央視一套重播領導人出國會晤,中央二套播生活小竅門,中央三套是同一首歌,台下一群人拼命地叫,上面一群推銷不出去的老明星賣力地唱。
門鈴響起來,她懷疑林梓桐是坐火箭過來的。
樓道里的燈光一明一暗,略長的柔軟頭髮貼著脖子,睫毛輕顫著,眉心微微皺著,看著像是有幾分不qíng願。衣服上的雪粒子融化了,在燈光下象閃爍的鑽石,容青可愣愣地看著他,他也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喵嗚!”
懷裡的笨貓被悶到了,掙扎著把腦袋從蘇鏡希的臂彎里擠出來,翻著白眼,挺有驚悚效果。這讓容青可對它的好感度激增。
“這隻貓長得好像一隻鬼。”
“給你。”蘇鏡希往她懷裡一塞,又把一個裝CD的盒子放在裡面的鞋柜上,還是低著頭,“沒事了,我走了。”
他很gān脆地回頭,走進電梯。這樣莫名其妙地塞給她一隻貓和一盒東西就走人。容青可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三兩步走到電梯前,驚惶地掰開關了大半的電梯門。
蘇鏡希看著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什麼意思?”
“小哲不要的,家裡沒地方養。”多半是實qíng。
“哦。”容青可回過神來,覺得自己剛才一閃而過的念頭可笑得很,“謝謝,慢走!”
蘇鏡希好像從她臉上看見了類似失落的表qíng,等他想仔細辨認,電梯門已經關上了。電梯慢慢地下降,數字在狹小的空間中遞減。容青可吐了口氣,轉身要回家,只聽見“砰”的一聲響,家門被風帶上了。
她穿著棉睡裙站在門口傻眼。
每次好像他都不在。
或者剛剛離開,就像一個詛咒,得不到任何救贖的詛咒。
明明知道內心那點兒見不得光的奢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可是看見他,還是會隱約地抱有些希望。即使知道希望也是死的。這樣的心思,若是被陶林織或者林梓桐知道,一定會笑話她。
可是她也不在乎了,“容青可”這個名字,本身已經是個笑話。
容青可將臉慢慢地埋在膝蓋間,手心搓著越來越冰的小腿。“叮!”電梯響了,暗了很久的聲控燈重新亮起來。
不是林梓桐。
這張jīng致的面孔微微泛著被寒風吻過的紅,嘴裡呼出來的白霧急促地形成細小的雲朵。蘇鏡希只不過想再確認一次她的臉。而她卻像個被遺棄的女孩一樣,坐在門口,眼睛裡突然盈滿了星光。
“門被風關上了?”
“嗯。”
他頓了頓,猶豫著邀請:“去我車裡吧,這裡太冷。”
“謝謝。”
謝謝,可是你為什麼要回來?
只有這一句問不出口。
2第十回如果下一次做夢,她堅信,那一定是個甜美的夢。
1
玻璃前的雨刷掃著雪,勤快得過分,玻璃從外面看不到裡面,外面的景色卻是一覽無遺。蘇鏡希從後備箱裡拿毯子蓋在她身上,暖氣很足,難免有種快被chuī暈了的錯覺。而在蘇鏡希的眼裡,面前的人半眯著眼睛,像在走神,又像在睡覺的模樣,全身都散發著“貓爺很累”的氣息。
剛才下樓的時候,他走得稍快了一點兒,回頭便見她吃力地跟著,左腿不靈便地拖著。他的臉被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熱,不說是不嚴重嗎?
“盒子裡是什麼?”她率先打破沉默。
“照片。”
“貓的照片嗎?”容青可笑了一下,“果真是你寄的。”而後又問,“還拍那個做什麼呢?以前只不過是說說玩的啊。”
“我答應你的啊,我不會騙你的。”太過認真的眼神看過來,容青可低頭輕笑了兩聲。他還是以前的樣子,還是天真又美好的樣子,一點兒都沒變。
“你的腿好像很嚴重。”
“還好,走路不是問題。”
“後悔嗎?”蘇鏡希有點兒難堪地將臉別到一邊。
“啊?”
“我說的是孩子……如果在的話,比小哲還大呢……”
容青可想到那團血ròu,剛開始是很難過的,可是漸漸地也就沒什麼感覺了,連疼痛都忘記了。可是那是和小鏡唯一的聯繫,一瞬間什麼都沒有了。
“哦,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的啊,沒什麼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