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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紀東岩,去南非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去也是幾十名保鏢跟著,他能遇上危險的機率少之又少,所以,他沒有在南非練就鐵錘般的拳頭。
換句話說,他剛剛打了年柏彥一拳,如果他想還回來的話,隨時隨地。
可是,年柏彥就坐在了那兒,一動不動。
整個人看上去很是頹廢和疲累。
這樣的年柏彥,紀東岩很少見到。這麼多年來,他眼中的年柏彥就像是部戰鬥機似的,隨時保持著最高最好的作戰狀態,在他眼裡似乎永遠看不見疲累,他就像是個巨人似的,在商場之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可是,今天,此時此刻,就在他紀東岩面前,年柏彥竟流露出這般神qíng。
紀東岩記得,好像只有一次。
就是在他父母離世的時候,年柏彥也是這般神qíng。
蒼涼、頹廢、倦怠不堪,卻一滴眼淚都沒掉。
室內安靜極了。
兩個大男人誰都沒吱聲,挨了打的臉頰有點紅腫,嘴角都有點破皮兒,但,貌似,誰都沒工夫理睬自己有多láng狽。
靜謐的空間,只能聽見時針在一格一格跳動,如同心臟,又如同,歲月行走的腳步。
在一點點地流逝。
而這個過程,註定要失去很多人,也註定要跟許多人擦肩而過。
室內的光線被窗簾過濾掉了刺眼的成分,只留下很柔的光亮入室。淡淡地映落在年柏彥的側臉上,他低垂著頭,所以大半的臉還是陷入yīn影之中,只能看見稜角外捉的少許。
良久後,紀東岩動了,走到辦公桌,拿了一盒煙,拎出兩隻煙,將其中一支遞給年柏彥。
年柏彥的眼角微微抬了下,伸手接過煙。
紀東岩也沒顧自己西裝革履的形象,在年柏彥對面一屁股坐了下來,先給自己點了煙,然後,打火機“啪”地再次點燃,伸向年柏彥。
年柏彥沒說話,探身接了火,點了煙。
兩人就這麼默默地抽著,坐在地毯上。
而蒼白的菸灰,就直接彈在了地上。
如果有人推門見到這一幕,定會驚訝的,甚至會震驚。
一個是身穿高級定製的商務裝,筆挺的西褲和設計考究的襯衫,連領帶都扎得一絲不苟;另一個沒穿那么正式,白T恤下配經典簡約的灰黑色牛仔褲,他結實的臂肌包裹在短袖之下,身子微微前傾,卻依舊能夠看出寬闊肌理分明的胸膛輪廓。
穿得正式的紀東岩,穿得隨意的是年柏彥。
可這兩人,始終沉默地對坐著,似乎,誰都沒想第一個開口。
直到,一支煙就這麼在指尖漸漸燃盡。
直到,菸灰變冷。
“葉淵死了?”紀東岩終於開口,像是疑問,又像是在尋求一份肯定的回答。
“死了。”年柏彥的嗓音很沉,如沉默千年的枯井,有落葉沙沙的划過。
紀東岩一激靈。
雖說剛剛年柏彥在揮拳時說的那些話讓他遲疑,但他始終不能確定。臉色涼了下來,皺眉道,“年柏彥,你不是真懷疑是我殺的吧?我你還不了解嗎?你覺得我可能殺人嗎?”
年柏彥沉默不語。
紀東岩見狀,心裡也明白個七八分了,微微眯眼,“你來這兒就是為了發泄吧?”
別說他幼稚,有時候男人就是幼稚。
男人和男人之間的qíng感表達,更是幼稚加幼稚。
年柏彥重新垂下頭,半晌後抬手,寬大的手用力地搓了搓臉,嘆道,“我發現,有時候我真的很失敗。”
“年柏彥,你不是神。”紀東岩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句。
年柏彥只覺得頭很疼,一漲一漲的,像是一張弓拉到了最滿的程度,隨時都能崩潰似的。他又點了一支煙,夾在手指,目光落在指尖青白色的煙霧上,可又像是透過煙霧在思考著什麼。
“你夾著葉淵被害的理由跑過來打我一頓,這筆帳就當是我盜你的設計,扯平了。”紀東岩輕描淡寫地說。
“你以為你跟葉淵的死能撇清關係?”年柏彥沒好氣地說。
紀東岩一愣,兩三秒後作罷,“OK我承認,如果不是我一心想要趕你出局,葉淵就不會被架在董事長的位置上,他要是還像以前似的被你垂簾聽政,也不至於慘遭毒手。所以,你怨我,我無話可說。”
年柏彥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吐出,青白色的煙霧朦朧了他的臉。
“你有懷疑的對象嗎?”打過鬧過,一切都該恢復正常軌跡了。
年柏彥經過這麼一番鬧騰,心裡的鬱結和煩悶也少了很多。葉淵的死,像是一張網似的緊緊勒著他,雖說他始終不肯簽那個字,但心裡很清楚,那個就是葉淵,他就是駕車回家的路上被人在剎車閘動了手腳,最後活活燒死在車廂里。
他憤怒、震驚,卻又有無法化解的巨大悲傷,這些個qíng緒他無法在素葉面前表現出來,因為死的是她的哥哥,相比他而言,她更傷心,更需要安慰。
這種無所適從的感覺糟糕透了。
而今早,當紀氏的股票再連連攀升時,那股子邪火和憤怒再也壓抑不住,促使他衝進了紀東岩的辦公室,用拳頭來發泄內心的悲痛。
他知道紀東岩不可能動葉淵,知道葉淵被殺這件事跟紀東岩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正如紀東岩剛剛說的,如果不是他的行為,他年柏彥也不會離開jīng石,那麼,可能葉淵的命運又是另外一種形式。
年柏彥,任xing地將這所有的錯全都壓在紀東岩一人的頭上。
也許,在他內心深處,這個時候也只有紀東岩才能縱容他恣意憤怒。
誰說他就不可以人xing?
誰說他就一定要ying侹著?
他已經累了。
在這條路上,從他剛踏上商場到現在,從天真率直的年齡到如今的左右逢源長袖善歌,他已經走得太累了。他無法再去看著鮮血直流的場面,可利益,往往就是要見血才能封喉。
面對利益,他追逐過、明爭暗鬥過、妥協過、抗爭過,每一次不都是傷痕累累?
他不得不面臨著一次次的離別,甚至鮮血。
所以,年柏彥才覺得自己很失敗。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能改變很多事qíng,而事實上,現實會給了你一記狠狠的耳光,它來用實際發生的事來警告你,不管你多麼富貴王權,不管你多麼八面玲瓏,你其實改變不了什麼,唯一能夠改變的,就只有你自己而已。
由此,這麼多年來,他變了,紀東岩也變了。
是他們改變了別人嗎?
可笑!
是這世界改變了他們自己!
他清楚,自己沒有qiáng大到無堅不摧,沒有qiáng大到面對著失去的殘忍視而不見,所以,這條路,他已經走不動了。
煙,靜靜地燃燒。
紀東岩這句話落下很久後,年柏彥才開口,聲線倦怠,“葉淵死了,誰最能漁翁得利誰就有最大的嫌疑。”
“我怎麼聽著這人是你呢?”紀東岩挑眉。
年柏彥吸了口煙,冷哼,“在外界眼裡,我是那個漁夫,但在我覺得,葉淵和我,不過是鷸和蚌的關係。”
“誰是漁夫?”
一口煙,輕輕吐出,在上方漸漸轉淡,最後,消散不見。
“葉家人。”他是如此肯定地說。
紀東岩略微想了想,“葉家人,除去已經受害的葉淵和葉玉,還有早就去世的葉鶴峰,那麼只剩下阮雪曼、葉鶴城夫妻、他們的女兒葉瀾,還有我的初戀qíng人素葉。”
年柏彥挑眼,不悅地瞪著他。
紀東岩無奈改口,“你老婆素葉。”
年柏彥的面色這才稍稍好轉。
“所以,你懷疑是誰?”紀東岩接著問。
年柏彥保持沉默。
“從表面上看,葉鶴城最有嫌疑。”紀東岩分析著,“他是葉家長輩,手中股份卻不及個只會開飛機的愣頭小子,甚至連你這個外人都不如,他肯定不服氣。”
年柏彥哼了一聲。
“但是,越是表面看著像,越是離真相越遠。”紀東岩道。
豈料年柏彥搖頭,很顯然不贊同他的觀點。
“有時候,人就會被第一直覺所誤導。”他緩緩道,“暫定葉鶴城是兇手,那麼他能夠下手的目的就是,他是最顯眼的那個,人們往往會將他主動屏蔽。很簡單,就像是你要藏個東西,不是藏到隱蔽處最安全,而是藏在明面。”
“你懷疑葉鶴城?”紀東岩反問。
年柏彥彈了彈菸灰,語氣恢復一貫的淡然了。
“是不是他,還要看你紀東岩演戲怎麼樣了。”
紀東岩又是一怔。
沒反應過來。
“什麼意思?”
年柏彥將菸頭掐滅,吐了最後一口煙,微微眯眼。
“是不是他,還要看你紀東岩演戲怎麼樣了。”
紀東岩又是一怔。
沒反應過來。
“什麼意思?”
年柏彥將菸頭掐滅,吐了最後一口煙,微微眯眼。
“幫我把葉淵的死訊散出去,而且,輿.論鬧得越大越好。”
紀東岩聞言後倒吸一口冷氣,說,“年柏彥你瘋了?你應該很清楚這麼做的後果。”
“知道。”
葉淵再不濟都算是jīng石的龍頭,他離職的消息很轟動,而手中握有jīng石股份的股民們也在時刻關注著jīng石的高層變化。所以,大家都清楚現在的jīng石是葉淵當家做主,一旦宣布了葉淵的死訊,那麼會造成股民們大量拋售。
jīng石的股價大跌,繼而,也會成為鱷魚池中肥美的ròu。
他這麼做,有可能就會讓本來就不穩當的jīng石腹部受敵,最後崩盤。
紀東岩不解地看著他。
“很簡單。”年柏彥淡淡地說,“如果兇手就藏在董事局的話,那麼這個人一定會極力反對外來力量的介入,比如說我。而且,定然不會公布葉淵的死訊,只會對外宣稱他是失蹤了,這麼處理有兩個最大的好處:一是不會出現股民大幅度拋售股票的現象,這樣一來,這個人可以有時間慢慢吸納股民們拋出的股票;二是可以暫時穩住股東,防止股東尋找職業經理人的行為。”
紀東岩看著他,“做場戲不難,難就難在如何發現證據。”
“狗急才能跳牆,你要做的,就是bī著一直藏著窩著的那條狗跳牆。一旦事qíng超出了他的控制範圍,那麼,就不難發現證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