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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柏彥若有所思地擺弄著茶杯,淡淡笑了,“也許,大家都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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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眾,素葉辦公室。
楊玥坐在躺椅上,汗水濡濕了額頭,眼淚是順著眼眶往下流,如斷了線的珠子,滑至唇邊,極其苦澀。
她醒了。
當那句“海生,被我父母殺了”的話脫口而出的時候,楊玥哭得很傷心。
素葉看得出,是撕心裂肺的傷心。
方倍蕾看上去很疲累,她靠在椅背上,靜靜地等著楊玥哭,一句話沒說。素葉也沒催促楊玥,更沒勸說讓她別哭了,跟方倍蕾一樣,等著她qíng緒的發泄。
楊玥有這個反應不是件壞事,至少,她的潛意識裡記起了一些事,而且,這些事是完全可以解決她現在的問題。
楊玥足足哭了二十多分鐘。
直到桌上的電話響了,素葉起身去接。
是李聖誕打過來的,提醒素葉楊玥今天的治療時間快到了,十五分鐘後會有另一名患者來。
素葉看了一眼時間,又看了看躺椅上的楊玥,思量了數秒後跟李聖誕說,馬上通知下一名患者,調整一下就診的時間。
她需要充足的時間來處理楊玥的事。
李聖誕聽出素葉的語氣凝重,便答應了。
放下電話後,楊玥的哭聲也小了很多。
方倍蕾在給她遞紙巾。
素葉拿著記錄本上前,坐下來,輕輕嘆了口氣,問,“現在,你記得所有有關海生的事了嗎?”
“很奇怪的記憶。”楊玥抽泣著。
“不妨說出來。”
楊玥含淚看向素葉,“我以為是夢,一直是夢,可又覺得,海生是真實存在的,現在我知道了,他存在過。”
素葉輕輕點頭。
楊玥好不容易壓住了悲傷的qíng緒,稍稍停頓了一會兒後,將她記起的事qíng一五一十全都說了出來。
那是一個美好卻又悽慘的愛qíng故事。
故事發生在美麗的大澳漁村,位於香港最具古文化的偏壤之地。在那片海域上,生活了一群善良淳樸的漁民,他們每天以海上作業為主,謹遵著大自然的規律捕魚為生。那個時候,整個香港還處於英國殖民地之中,大澳漁村更沒有過度開發,還鮮為外界知曉。
宜英不是大澳漁村的人,她是跟著當官的父母后來搬遷過去。換句話說,跟那些漁民相比,宜英就是個千金小姐,她十六歲到了大澳漁村,見識到了從未有過的震撼之美。
她從不知道原來看著漁民出海打漁也是件有意思的事,閒暇時,她會拖了昂貴的鞋子在沙灘上緩步行走,看著那大串的海鷗在海面上飛過。
在宜英搬到大澳後的半年,她終於認識了海生。
那個比她大四歲的男孩兒。
哦不,二十歲的海生,在大澳漁村里都應該稱為男人了。
他自小就在海邊長大,學習之餘就跟著父親出海打漁,所以,他不用去健身房也練得一身結實的肌ròu和qiáng健的骨架。
上天似乎特別眷顧海生,他沒有像其他漁民似的被曬得黝黑,他有著漂亮的深麥色皮膚,那雙眼尤為勾人,他不笑時,那雙眼也像是在淡淡含笑。
大澳漁村里很多姑娘都偷偷喜歡海生。
他是大澳漁村里為數不多的大學生,在村民的眼裡,他有學識有文化,在姑娘們的眼裡,他高大結實,能文能武的。
但是,海生偏偏就愛上了宜英。
而宜英,也對海生這樣不同於城市柔弱男人的海生深深著迷了。
他們很快相愛了。
宜英當時還沒有上大學,海生便繞過半個香港去看她,每一次都能給她帶各種各樣好吃的魚gān兒或其他什麼零食。宜英知道海生的家境不是很好,所以從不要求海生給她買什麼貴重的禮物,只要吃到他帶來的魚gān兒或零食就很開心了。
他們是在chūn天相遇,夏初的時候就相愛了。
宜英最喜歡的就是放假。
因為一放假,就意味著她有更多的時間跟海生在一起。
海生會牽著她的手在海灘上散步,chuī著清冽的海風,看著成群的海鷗在海面上翱翔鳴叫。
海生總會說,宜英,我要等你長大,然後,娶你做我的妻子。
宜英就會羞澀地說,我現在已經長大了。
海生笑著搖頭,你只有十六歲。
宜英說,那我要快點到十八歲,然後你娶我,好嗎?
海生將她摟緊,說,好。
宜英的父母平時工作很忙,是管轄整個大澳漁村的工作,所以,對於宜英的戀愛qíng況一無所知。就這樣,海生和宜英相安無事地過了兩年。
宜英十八歲了。
海生,二十二歲。
宜英出落得楚楚動人,而海生,愈發地英俊挺拔。
出海打漁不再是海生的唯一工作,他有了自己的工作,在城裡,只是在休假的時候會回到大澳漁村來替父親出海。
宜英也上了大學,近乎以死相bī才留在了香港上大學。
這樣一來,海生和宜英的接觸愈發地頻密。
海生為宜英慶祝十八歲生日。
那一晚,他們選擇了露營。
篝火下,天地之間似乎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夜空很遙遠,星星卻很近。
鋪滿了夜空,似乎一伸手就能抓到似的。
海生親吻著宜英,說,真想馬上把你娶回家。
宜英笑道,我已經十八歲了。
海生看著她,眼裡的光如星星般深邃迷人。
宜英看著看著,紅了眼,她覺得,他的眼睛異常地火熱,跟以往不同。
那一晚,宜英將自己的第一次給了海生。
在那個年代,婚前就發生這種事,大膽而又禁忌。
海生跟宜英說,等這個學期過去,他就到她家跟她父母提親。
可是,還沒等學期過去,宜英就發現了自己身體的不對勁,她頭暈、噁心,整日懨懨。海生去看她的時候發現她的臉色很難看,便帶她去看了醫生。
結果查出,宜英懷孕了。
只有十八歲的宜英嚇壞了。
可海生異常地高興,抱著她興奮地說,他當爸爸了,當爸爸了……
宜英有點手足無措,她問海生,我們怎麼辦?
海生摸著她的頭說,傻瓜,我們當然要結婚了。
宜英羞澀了。
就這樣,海生迫不及待地去宜英家提親。
宜英的父母聽到一切事後尤為震驚,震驚過後就是勃然大怒,趕走了海生。可海生第二天依舊登門,跟宜英父母說,他要為宜英和孩子負責。
宜英的父母一怒之下將宜英關在了房間裡,不允許宜英再去見海生。
後來,宜英才知道,原來她父母早有打算將她嫁到一個有錢人家裡去,他們怎麼能看上海生?她哭著求父母,讓她去找海生,她不能沒有海生,也不能沒有孩子。
宜英的父母呵斥她年紀輕輕不學好,又怒罵海生是趁人之危,要利用手裡的權利將海生關進大牢。宜英知道後,以死相bī,跟父母說如果海生有什麼三長兩短她也不活了。
宜英的父母當然不可能看著她死,也只好放過海生。
海生心裡惦記著宜英,天天去宜英家求她的父母,每一次都被人掃地出門。
宜英父母生怕宜英肚子越來越大會露陷,所以qiáng迫宜英打掉孩子,宜英死活不肯,她每天握著刀,只要任何人一靠近她就舉刀子。
最後,宜英的父母沒有辦法,只好表面妥協。
卻跟海生說,你去打萬斤的魚來,我們就同意你們結婚。
海生以為看到了希望,便點頭答應。
那時候,已是深秋,想要在大澳打到那麼多魚是不可能的,所以海生需要出海去其他海域打漁。宜英說服了父母跑到海邊去見海生,兩人在海邊依依不捨。
海生跟她說,等我回來,等我打到萬斤魚,回來娶你。
宜英說,你一定要回來,我會一直一直地等你,我不會嫁給其他人。
海生眼眶紅了,親了她後,上了漁船。
宜英一直在岸上相送,直到,漁船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
就這樣,宜英等啊等。
深秋很快就過去了。
可是,海生始終沒有回來。
初冬了,下雪了,漁船都歇息了,又隆冬了,過年了,海生還是沒有回來。
宜英的肚子漸漸大了,她小心每一天的飲食,因為她知道,她的父母還沒有打消要她嫁人的念頭。她每一天都在海灘上等待,希望有一天能看見海生的漁船回來,就像是平常一樣,他站在漁船之上,衝著海岸上的她歡呼招手。
大年初五,海生終於有消息了。
卻,是被人帶回的屍體。
海生死了,他吃了船上有毒的食物再也沒回來,漁船擱淺了很久才被人發現的。
海生屍體被人送回來的時候已是慘不忍睹。
宜英哭得死去活來。
海生的父親一臉的滄桑,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涼在他沉默的神qíng中蔓延。他不建議火葬,他說,海生是漁民的兒子,海生海生,海上生,海上死。
他將海生水葬了。
宜英徹底瘋了,如果不是有人攔著她,她也一定會奔向大海。
從那天起,宜英就天天哭,她的父母生怕她出事就天天看著她,並且趁著她不注意,終於以一碗湯藥拿掉了她的孩子。
宜英每天抱著枕頭,喃喃自語。
直到有一天,父母還是鬆懈了。
宜英跑到了海邊,跑到了海生下葬的地方,對著茫茫大海,懷裡還抱著枕頭,她說,海生,你說過你會回來娶我,為什麼沒有回來呢?這輩子找不到你了,那麼下輩子我一定要找到你問清楚啊……
翌日,有漁民發現宜英的屍體。
她溺死在海水之中,手裡還攥著海生的黑白照片。
楊玥講了這樣一個故事,故事到了尾聲後,她已經泣不成聲了。
素葉和方倍蕾聽完後,心裡也怪難受的。
“素醫生,方醫生,我到底是誰?我是宜英還是楊玥?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會有一段不屬於我的記憶?我能夠感覺到宜英的痛,就好像……就好像她是我,我是她……”楊玥一臉的悲涼。
方倍蕾無法跟她解釋說,剛剛是用了前世回溯療法,因為就算是用了這個治療方法,她也無法跟楊玥解釋前世今生,是啊,她只能跟楊玥解釋這個治療法,但不意味著她就那麼肯定有前世今生的說法啊。
素葉看著楊玥,調整了下qíng緒問,“你確定之前沒有聽說過有關宜英和海生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