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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便看到,不遠處的那抹小小身影,孤獨地呆坐在窗前,綿密的髮絲如海藻披散肩頭,她的臉呈四十五度角微揚,盯著玻璃窗外那株葉子在秋風中被chuī得七零八碎的白蘭樹發呆,天際的光折she在窗子上,呈現忽明忽暗的光落在了她的臉頰,光線描摹著她jīng致的五官,虛化了整個人的真實,卻qiáng化了她眼底的悲傷。
年柏彥頓了步,她的影子被夕陽拖長,有難以言喻地孤獨美,心像是被車輪狠狠碾過似的,從他趕到醫院見到她到現在,她的眼淚從沒掉下來過,幾次見了紅了眼,卻遲遲未見她哭出來,他qíng願她痛哭一頓,也總好過這樣令人窒息的寂寥。他在門口站了好半天,過了能有個兩三分鐘才關好門,緩步上前。
他走到她身後,這樣一來更能清晰感受到她的悲傷。
她換上了許桐買來的衣服,依舊是素白色的,在她懷中抱著的是換下來的那件衣服,上面沾了林要要的血。年柏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她整個人全都籠罩在夕陽的餘暉中,無助地像是只被折斷了翅膀的鳥兒,令人憐惜。
他深深嘆息。
嘆息聲落在了她的頭頂,她的肩頭輕輕顫抖了一下,緩緩轉頭,年柏彥看到她的眼紅紅的,使勁咬著唇。便俯身,修長手指覆上她的臉,低柔道,“想哭就哭吧。”
素葉的雙眼很快被淚水蒙住。
年柏彥的心更疼了,二話沒說伸手將她拉起,一把摟她入懷,下一秒,她的眼淚流了下來,憋了一路的彷徨、害怕和擔憂統統化成了淚水,如決堤的洪水。
她將臉深深埋在他的懷裡,緊緊摟著他,終於哭出聲來。
年柏彥沒多說一句話,騰出只大手輕撫她的後腦,無聲中帶給她心靈上的慰籍。
素葉哭得委屈。
他安慰得安靜。
淚水打濕了他的襯衫,也順便刺痛了他的心口,他知道她一直憋著哭,在剛剛見到她時就差點忍不住擁她入懷加以安慰,他不是不知道她跟林要要的關係,他更知道,當她親眼看見林要要躺在血泊中並親自將她送進搶救室時的害怕。
她跟他都一樣,都怕失去。
也許正是因為失去了太多,所以更加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
良久後,素葉才止住了哭聲,只剩下淺淺的抽泣,年柏彥這才開口,嗓音撫慰有力,“有你這麼擔心她,要要一定會沒事的。”
素葉緊緊揪著他的襯衫,哽咽著無力脫口,“可是柏彥,我很害怕,要要流了很多血……”說到這兒眼淚又竄了上來,“你都沒有看見,整個浴缸都紅了……她很安靜很安靜地躺在我懷裡,就像睡著一樣。”緩甚甚語。
“一切都會過去的。”年柏彥不大會安慰人,此時此刻倒是痛恨起了自己,他寧可學得其他男人那般油腔滑調,必要時總能說些好話來撫慰人心,也好過現在他只能默默如此。
素葉從他懷裡抬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柏彥你告訴我,要要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
她的無助令他窩心和觸痛。
抬手輕撫她的額角,他一字一句落下,“她一定會沒事。”
素葉的嘴角抽動一下。
他低頭,薄唇輕輕落在了她的額頭。她便閉眼,眼淚簌簌落下,他的吻緩緩下移,她的眼、她的鼻樑、最後與她輕顫的紅唇相貼。
她的淚水,更凶。
兩人的空間是如此地靜謐,連同時光油走間都靜雅無聲……
直到,休息室的門突然被只大手推開,緊跟著是素凱的聲音,“姐——”
聲音,在與休息室中擁吻的兩人相撞時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素葉也在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下一刻伸手將年柏彥推開,眼角還殘留著淚,不知所措地看著門口。
年柏彥皺了皺眉,但因為有人意外地闖入,也無可奈何。
素凱也不愧是警察出身,在門口征楞了短暫的幾秒後恢復了正常神qíng,清了清嗓子,“林要要推出搶救室了。”
素葉一聽,二話沒說跑出了休息室。U884。
年柏彥沒馬上出去,還站在原地,素凱跟他對視了一眼,張張嘴yù言又止,卻始終沒說出隻字片語來,良久後他選擇了轉身離開。
卻在邁腳時,身後是年柏彥低沉的嗓音——
“千燈鎮、南非和香港,葉葉都是跟著我的。”
素凱陡然停住腳步,轉頭看著他,一臉不可思議,半晌後皺眉,“雖然我不了解你,但總覺得你不像是善於jiāo代的人。”
年柏彥平靜地看著他,“上述話不是要對你jiāo代什麼,而是希望你能在必要的時候保護好葉葉,作為她的家人,你很重要。”
“我勸你還是死心吧,你和她不可能,未來有多辛苦所有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素凱說話毫不留qíng。
年柏彥卻淡淡笑了,意外反問了句,“素凱,你覺得感qíng這種事是理智可以控制的嗎?”
素凱狐疑地看著他。
“如果可以控制,我想你最不願愛上的人就是葉瀾。”他的笑噙在唇際。
卻冷凝了素凱的臉。
“我比任何人都會去拼了命保護我姐。”沉默了一兩分鐘後,他甩了句話,話畢轉身離開。
年柏彥淡淡笑了。
有微弱的光偏移到了他的臉頰,他的眼,卻慢慢融上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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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要要脫離了危險,醫生將她從死神手裡拉了回來。躺在病房中的林要要臉色還是慘白得嚇人,始終昏迷未醒,chuáng邊的吊瓶在一滴一滴落下,為她的生命做儘快地安撫,她的另只手裹了紗布,手腕亦如紗布般白希。
素葉坐在chuáng邊,靜靜地看著林要要,旁邊是林母的喜極而泣,葉淵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而門口是丁司承的身影,他一臉憔悴,看向林要要的眸光充滿內疚。
☆、還能相信愛qíng的天長地久嗎
夜色漸漸降臨,住院部大樓也燃亮了滿目的璀璨。
柏一之部。年柏彥的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許桐成了傳話大使夾在中間為難,最後實在是太晚了,他只能先行離開。離開之前暗自囑託許桐留下,務必要送素葉回家。豈料這話讓素凱聽見了,走上前對年柏彥說,我會送我姐回家。
年柏彥遲疑了一下,目光轉到了始終坐在病chuáng旁的素葉身上,他只能觸及她的背影,嬌小卻堅qiáng的,雖說在休息室中她是那麼無助地在他懷中大哭。良久後才點點頭同意,又問葉瀾走不走。
葉瀾雖不想走,但想到還有工作沒完成,只好跟年柏彥說,姐夫,我跟你的車一起回去。說完這話悄悄打量了下素凱,素凱暗自給她做了個電話聯繫的手勢,她微微抿唇。
年柏彥便上前跟林父林母打了聲招呼,說公司那邊還有事他得先離開,林父林母原本就覺得自己女兒出了這種事挺對不起公司的,而對年柏彥作為公司這麼大的領導能親自陪到現在已經很不好意思了,雙雙起身連連感謝。
年柏彥簡單寒暄,臨離開之前又看向素葉那邊,她也抬頭凝著這邊,緊緊咬著唇,眼神無助地令他心口泛疼。走出醫院上了車,年柏彥發了條短訊過去:早點回家休息。
那邊很快回復了:嗯。
霓虹點亮了整條長安街,車影紛沓,喧囂在夜色下有了遮掩,只是因為越夜人就越寂寞。車窗外,建築物紛紛後退,他攥著手機,整個人略顯疲憊地靠在後車座上,閉著眼,腦海中卻始終盤繞臨離開醫院時素葉的眼神和她發來的這個“嗯”字。
孤獨的夜,他能夠想像到沒有他在身邊她有多寂寥。他的人在車上,心卻始終留在醫院,如果可能,他qíng願一直陪在她身邊,撫去她眼角眉梢的那抹無助。
坐在年柏彥身邊的葉瀾也少了平日的鬧騰,陷入了沉靜,就這樣,整個車廂中都是窒了息的安靜。
醫院這邊,素葉也緊緊攥著手機,看著躺在病chuáng上的林要要,一時間又想哭了,一個是她最在乎的女朋友,一個是她最在乎的男朋友,前者自殺,後者離開,她像是掉進了無邊無際的深潭中,孤獨害怕。
因為丁司承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心理諮詢師,與全國多家大型公立、私立醫院都有業務往來或合作關係,所以為林要要搶救的醫生也認識他,見滿屋子病患家屬後將丁司承叫到一邊,說醫院晚上也不方便留這麼多人。
丁司承明白,又向醫生問了下林要要的qíng況,得知已沒有生命危險後這才放了心,敲門走了進來,林母見到他如見了仇敵似的,起身就要趕他走,林父見狀趕緊拉住妻子,素凱等人也低聲勸說這裡是醫院,再怒再氣也得為病人保持安靜的環境。
林母這才壓下火。
丁司承知道自己如何說如何做都無法平息林家二老的憤怒,也gān脆不多說什麼了,硬著頭皮只是轉達了醫生的建議,並且表示自己今晚肯定要留在醫院裡,並且將一早就訂好的酒店房卡遞到二老面前,說酒店就在附近,隨時來醫院也方便。林母一聽冷嘲熱諷說,我們家要要可無福消受你的恩賜,你趕緊走。
丁司承尷尬極了。
這時葉淵走了進來,二十分鐘前他出去打了個電話,等推門進來後看到了這一幕,冷著臉走上前,在面對林家二老後語氣壓低。
“叔叔阿姨,今晚我會陪著要要,你們擔驚受怕了一天,繼續留在醫院身體也吃不消。”話畢也掏出一張房卡,“我已經訂了最近的酒店,你們好好休息一下,有我在這兒,請你們放心。”
二老這才遲疑了下。
丁司承見狀後繼續規勸,“無論哪張房卡,也請你們務必選一張用來休息,要要也不想看見你們這麼憔悴。”
林家二老雖討厭丁司承,但他的話是在理的,相互看了一眼後才點點頭,丁司承放心了,剛想遞上房卡,林母卻轉頭看向葉淵,輕聲道,“那要要就jiāo給你了,辛苦你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葉淵將房卡遞到林母手裡,由衷說了句。
丁司承攥了攥手指,將房卡重新揣回兜里。
葉淵視丁司承為空氣,徑直走到素葉身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休息吧。”
素葉輕輕搖頭,像個機器人似的,甚至都能聽到脖頸咯吱吱作響,她是盯著林要要太久了,因為總覺得她能在下一秒醒過來。葉淵近乎哄勸,並且承諾只要林要要一醒過來馬上給她打電話。
她遲疑,一來是真心想要陪在醫院,二來看樣子丁司承跟葉淵一樣是死了心要留在醫院,她唯恐這兩人再大打出手。素凱不愧是長了一副審訊專用的火眼金睛,一眼看穿素葉的擔憂,走上前壓低了嗓音道,“放心吧,現在傻子都知道林要要需要安靜的環境休息。”kpR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