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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的門再次被推開時,那一束光再度聚攏在素葉身上,她還保持著剛剛的姿勢,一直都沒有變過,纖細的身影,披肩的長髮,那削瘦的肩頭小得近乎不見了。
年柏彥憐惜地看著不遠處的女人身影,眸底深處是深深懊惱,他怎麼就忘了女人在這個時候qíng緒波動本來就大。
嘆了口氣,輕步上前,重新坐在chuáng上,靠近了她。
“葉葉,我向你道歉。”他伸手,輕輕擁她入懷。
當她整個身子像團棉花似的窩在他懷裡時,他的心也跟著化開了。
“洗個澡,早點休息,好不好?”他低頭,薄唇落在她的發側輕聲哄勸。
素葉靠在他的懷裡。
他的懷寬廣結實,像是這世上最安全的港灣。
有著熟悉的、好聞的木質香,又隱約有極淡極淡的煙糙味,只輕輕撩過鼻息,不仔細聞都聞不到。與他的體香配合得剛剛好,溫柔又不失剛烈。
如果可能,她真希望就永遠裝傻充愣在這尊懷抱里一輩子。
男人溫柔的語息掃落,沒了剛剛的冷淡和慍怒。
素葉意外地沒有再針鋒相對,輕輕點了點頭。
年柏彥凝著她輕輕笑了,她的臉白淨得惹人憐愛,他qíng不自禁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
她沒拒絕,任由他唇落下。
當男人的薄唇從她的臉頰熟練地游移到她的唇角時,她輕輕開了口,“我需要你的幫助。”
年柏彥止了動作,看著她。
她的眼輕輕寥寥地落在他的臉上,“我想拿回他的骨灰,這件事,只有你才能幫我。”
年柏彥默了片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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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葉鶴峰出殯。
這一天,天氣像是被人惡意地蒙上了厚重的紗,不見陽光,yīn沉得像是在上演寂靜嶺似的,風chuī過時也慘兮兮的,無孔不入地鑽進了衣服里,枯糙矮矮,水紋不安地晃動,淒離的葉子在地面上嘩啦啦地直響。
亦如人心般蒼涼。
來參加葉鶴峰葬禮的人不少,商界各路人馬紛紛到場,一水兒的黑色著裝,打眼看過去,像是yīn天下的海面,黑色的、沉寂的,壓得人心發慌。
葉家老宅,從葉淵到葉瀾,無一不一身黑。
但壓抑的氣流被阮雪曼的哭喊聲打破,讓原本就陳涼的氣氛又多了歇斯底里的味道。
她坐在沙發上死死地抱著葉鶴峰的骨灰罈,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配上一身黑裙裝,真稱得上是黑寡婦了。
葉淵一臉無奈地看著她,又看了看時間,然後走向阮雪曼,輕聲哄勸,“媽,參加葬禮的人都來了,咱們還是快點出門吧。”
阮雪曼一聽哭得更大聲,像是盯著殺父仇人似的怒盯著同是穿黑的素葉,“我寧可讓所有到場的人恥笑,也不能把你爸jiāo給她!”
葉鶴峰的離世,令阮雪曼沒了主心骨,她痛恨他的無qíng,也痛恨他在臨死之前做出的決定,尤其是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決定要跟素秋合葬在一起,這令阮雪曼抓心撓肝的難受。不管怎樣,她都是葉家名正言順的太太,說什麼都不會讓其他人帶走她的丈夫。
但她生怕素葉會來索取骨灰,所以阮雪曼在葬禮之前就瞞著所有人將葉鶴峰的骨灰從殯儀館帶回了老宅,葉鶴峰生是她的男人,死也是她的鬼,她已經落得如此下場了,還怕什麼更壞的後果?
所以,當年柏彥帶著素葉來到葉家時,阮雪曼已經如臨大敵,抱著骨灰罈說什麼都不撒手。
今天的素葉,不知是否是因為黑色著裝,整個人顯得格外薄涼,她的長髮簡單地攏起,沒有像葉淵和葉玉那樣披麻戴孝,卻在發間cha了一朵跟她臉色同樣慘白的玉蘭花,花苞的氣息也格外幽冷。
她迎著阮雪曼的手指走上前,衝著她一伸手,淡淡說道,“骨灰,給我。”
“離我遠點!滾!”阮雪曼怒瞪著她大吼,“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是絕對不會讓他跟你媽葬在一起的!”
素葉的眼愈發地涼了。
葉玉含淚上前,最終還是選擇了保護母親,再加上她對素葉和年柏彥已然不滿,更不會替他們說話,擋在了阮雪曼面前,看向素葉,“今天是我爸的葬禮,請你不要搗亂!”
“葉玉!”葉淵上前拉開她,皺著眉喝了句,然後看向阮雪曼,變得苦口婆心,“媽,這是爸的遺願,當時在場的人都聽見了,您不能讓我爸走得不痛快吧?”
“他走得不痛快?我管他走得痛不痛快?我只知道他從來都沒在乎我痛不痛快!”阮雪曼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他想跟那個女人同xué,妄想!”
“媽,現在殯儀館那邊是二叔他們在盯著,時間一長來賓都該懷疑了,您還是別耽誤時間了。”葉淵真是沒轍了。
“我不管,反正到了現場所有人都知道你爸的骨灰要運到別處,與其到那丟人,倒不如我就在家死守著你爸的骨灰了!”阮雪曼說到底是咽不下那口氣。
一直保持沉默的年柏彥走上前,終於開口,gān脆利落,“葬禮正常舉行,我們也不會對外公布骨灰轉移下葬的事,所以不用擔心來賓知道這件事。葉夫人,董事長在臨終前說得很清楚,他要與素秋同葬,我們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沒資格反對這件事。”
“我是他的太太,我怎麼就沒資格?”阮雪曼怒氣衝天。
年柏彥淡淡回答,“從法律程序上講,您已經不是了。”
阮雪曼一時間找不出反駁的理由,然後gān脆就開始撒潑。
“年柏彥,你想帶走他的骨灰,除非把我一塊兒燒了!”
素葉站在旁邊一忍再忍,見她開始撒潑後怒了,gān脆一個快步上前,伸手就過去搶骨灰罈。阮雪曼原本就抱得緊,見她上前來搶抱得更加瓷實,哭著叫罵。
葉玉見狀撲上前,一把將素葉推開,憤怒道,“你少碰我爸和我媽!”
素葉一下子沒站穩,身子晃了一下,年柏彥見狀迅速伸手,結實的胳膊穩穩地摟住了素葉,這才防止了她的摔倒。
很快地,年柏彥眼裡蘊了不悅,對著葉玉冷喝了一嗓子,“你再敢動她一下試試?”
葉玉從沒見年柏彥的qíng緒變化得如此明顯,傻愣住了。
☆、不在乎形式上的東西
阮雪曼抱著骨灰罈死都不放手的架勢像是土改時期的地主婆,死抱著值錢的東西盯著一屋子準備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入侵者似的,她完全不顧及形象,跟著一群小輩大呼小叫,哭喊個不停了。只是當年柏彥真正一嗓子吼下來時,她的哭腔也稍稍壓了些。
她怒瞪著年柏彥,尤其是看見他一副護花使者似的站在素葉身前,滿腔怒火終於找到了發泄口,衝著年柏彥開始使勁了,“蹭”地一下起身,“年柏彥,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再怎麼說葉家都是對你有恩的,你現在胳膊肘往外拐是吧?你以為你翅膀硬了?我告訴你,你想在竟是一手遮天還嫩著呢!jīng石最大的股東是我兒子,是葉淵,不是你年柏彥!所以不管是jīng石還是我們葉家的事,你壓根就沒資格cha手!”
葉淵在旁皺緊了眉頭,這席話令他聽著都不舒服,更何況是年柏彥?他想勸說自己的母親,剛張口,卻只聽年柏彥語氣沉緩,“葉夫人,快臨近葬禮的時間了。”
他的提醒合qíng合理,從語氣來聽,聽不出絲毫的慍怒,而他的神qíng亦像蠟封似的沒有一絲變化,安靜非常。站在他身後的素葉不悅地看著這一幕,尤其是阮雪曼在怒罵時那一張一合的嘴,兩片嘴唇那麼一碰就說出令她厭惡得近乎抓狂的話來,有念頭轉瞬閃過,她真想手裡有針線封住阮雪曼的嘴。
“還跟她廢什麼話?”素葉再次沖了上去。
年柏彥及時伸手,一把將她扯住。
素葉轉頭瞪著他,咬牙切齒,“年柏彥,你答應我什麼了?”
年柏彥卻始終不鬆手,語氣放低,“我答應你的事,你放心。”
素葉的另一隻手攥緊。
阮雪曼見這架勢後,心裡也明鏡了,突然將手裡的骨灰罈高高舉過頭頂,一臉的悲憤。她這一舉動引得眾人為之大驚,葉淵愕然,“媽,您要gān什麼?”
“我就算把這壇骨灰給砸了,也不會把它給你們!”阮雪曼歇斯底里地對著年柏彥和素葉兩人大吼。
“媽——”葉淵和葉玉均駭然。
素葉目光一緊,緊跟著有團烈火於她眸底深處綻放,這輩子她最討厭的就是被威脅!
年柏彥拉著她的手勁不小,因為這有這樣才能阻止她在下一秒像是噴she機似的沖向阮雪曼,來個兩人一骨灰同歸於盡。
他的目光穩穩落在了阮雪曼臉上,“葉夫人,你覺得現在葉家的負面消息還少嗎?”
阮雪曼死盯著年柏彥。
“你把骨灰砸了可以,想繼續爭吵大鬧也無所謂,但參加葬禮的賓客都陸陸續續到場了,時辰都快到了卻不見主人家,這件事傳出去對我年柏彥沒什麼影響,對素葉更沒影響,有影響的是jīng石,也是你兒子葉淵,他們會紛紛指責他作為長子的不孝,沒有在吉時將老人送走。”
年柏彥的嗓音很穩,字字珠璣字字gān脆,卻又沒有攪動空氣中的絲毫,卻說得讓阮雪曼一時啞口無言。
“按照董事長的遺囑,他的骨灰一定是要素秋合葬在一起的,也就是說,今天無論如何董事長的骨灰也要運到素秋下葬的墓園,你又何必執著?在這兒置氣事小,葬禮失禮才是大。”
阮雪曼依舊舉著骨灰罈,咬了咬牙。
“砸了骨灰罈又怎樣?葉夫人,你現在這麼做只會讓葉淵為難。”年柏彥再次將葉淵搬了出來。
阮雪曼眉目鬆動了一下。
葉淵見狀後,馬上勸說,“媽,您還是將骨灰給小葉吧,爸都不在了,我們要尊重他的遺願才行啊。”
“你們說得輕巧!”阮雪曼的牙齒咬得咯咯直響,“骨灰給她?那麼葬禮那怎麼jiāo代?還有墓碑呢?難道要他在兩個墓園同時有墓碑嗎?這種事怎麼能瞞得過外界?一旦被人知道了,我們葉家的臉還往哪兒擱?”
年柏彥淡淡道,“葬禮那邊已經有了備用的骨灰罈,空的骨灰罈會葬在葉家選定的墓園,墓碑也立在葉家墓園裡,真正的骨灰jiāo給素葉,那邊不會顯示董事長的名字。兩全其美,既不影響葉家聲譽,又沒有違背董事長的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