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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柏彥趕到素秋下葬的墓園時,蔓延在上空的霧霾更重了,厚厚地遮住了陽光,連周遭的枯樹都只剩下了婆娑的影子。
車子穿過小徑一路上山時,不知從哪兒飛來一隻寒鴉,呼嘯著就衝著前擋風玻璃飛了過來,年柏彥一個沒來得及剎車,只聽“啪”地一聲,寒鴉結結實實地撞在了玻璃上。
年柏彥只看清寒鴉漆黑壓抑的翅膀,緊跟著眼前就是一攤血跡,緩緩地向下流淌。
車子發出刺耳的剎車聲。
他打開車門,緊跟著下了車。
山上的風chuī得一陣陣發緊,從他的衣領袖口鑽進去,涼地徹骨,他感覺自己已經有很多年沒感受到這這般冷了。
空氣中浮dàng著刺鼻的血腥味,像是一抹幽魂似的,縈繞在車身周圍。
年柏彥走到車後看了一眼,公路上空空如也,哪還有什麼寒鴉,奇了怪的是,連那隻寒鴉的屍體都不見了。
又一陣寒風chuī過,在空dàng的山谷間游dàng,激起了輕輕淺淺的回聲。
那風聲,如哀嚎般令人不舒服。
他的目光落在了公路旁,許是剛剛撞擊的力量太大,寒鴉的屍體已經彈飛到了谷底了。
年柏彥沒有心思多加逗留,上了車,開了雨刷。
很快地,眼前的那一灘血消失不見了。
可不知怎的,他的腦海中總是浮現殷紅的血跡。
咬了咬牙,發動了車子。
墓園建在山腰上,車子離近時方能瞧得見上面燙金的大字,入口的大門建得古色古香,與這周圍的青山綠水倒是合適。
車子開到一半時就不能再往裡進了,年柏彥只好將車留在停車場,沿著一人多寬的石子路朝上走。
越往上走,風越大。
chuī得人心發慌。
等年柏彥到了素秋的墓前,早就等候多時的許桐趕忙上前,她也一改平日的冷靜,目光焦急,“年總,這裡任何一個人都聯繫不上素葉,怎麼辦?”
年柏彥最怕的就是素葉出事。
這一路上他都在擔心,在惶惶不安,他後來問了葉家的管家,按照管家給出素葉離開的時間來計算,她應該早就到墓園了。
他很擔憂是素葉在來的路上發生了什麼危險,畢竟這條山路崎嶇,又碰霧霾天氣,所以這一路上他注意再注意,希望能找到些線索。
聞言許桐的話後,他愈發地自責,他就不應該讓她一個人走!
素冬和方笑萍也早早地就來了,又帶來了幾個力工,就等著素葉帶來葉鶴峰的骨灰後撬開碑座合葬,豈料左等右等,等來了許桐,又等來了跟年柏彥長得很相似的年輕大男孩兒,據他說他是年柏彥的弟弟年柏宵。
等來了所有該來的人,就是獨獨不見素葉。
見到年柏彥終於現身了後,方笑萍著找急忙慌地上前問道,“小葉呢?你到底找沒找到小葉?”
年柏彥深感內疚,尤其是面對方笑萍的時候,他沉下氣,按捺時不時竄上來的擔憂,“您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她。”
方笑萍一聽這話就瘋了,她將最後的希望都壓在年柏彥身上,聽他這話的意思就是還沒找到,一把揪住年柏彥的胳膊,整張臉擠出的是深深的恐懼。
“小葉她會不會出事了?墓園這條路曾經發生過很多起jiāo通事故,小葉她會不會——”
“不會。”年柏彥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方笑萍的話,目光篤定,“葉葉一定不會有事。”
“那怎麼辦?現在怎麼辦?”方笑萍還是慌著神。
年柏彥的心像是被繩子勒住似的,緊緊的,呼吸不暢,他再次抬腕看了一眼,從素葉離開葉家到現在有三個小時了,三個小時,什麼事qíng都可能發生!
“許桐,繼續打電話,繼續給我找!”他沉著氣命令。
☆、只要平安
墓園陷入了巨大的不安之中。寒風躍過失去繁葉遮擋的枯枝,一遍遍搜刮它們的淒涼,枝條在搖擺中如同即將喪命的病患,在不停地申銀著、垂死掙扎著。
天際也漸漸薄涼了起來,那厚重的霧霾一層裹著一層的加重,在山脈間、在一座座墓碑距離間如死寂的湖水,厚重而固化。
在半個小時的時間裡,年柏彥和許桐各自分工,絞盡腦汁盡最大可能來尋找素葉的下落,手機從未停歇,一通一通的電話,一遍一遍的詢問。
素冬也沒閒著,把能想到的人全都打電話諮詢了一番,而方笑萍始終擺脫不了素葉出事了的預感,始終跪在素秋的墓碑前,閉著眼,不停地祈求保佑。
林要要也打了所有能問的同學、同事,均未果,她都會急瘋了!
年柏宵剛回國不久,沒什麼人脈,而且他的jiāo際圈與素葉是兩碼事,所以在這件事qíng上他壓根就幫不上忙,只能沉默地在一旁等候,看著不遠處大哥的身影,每次聽到年柏彥詢問時他的眼中也騰起一絲期待,然後,再看著年柏彥眉頭越皺越緊。
請來的力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對於他們來講,發生了什麼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能不能賺到這筆錢。幾人原本還都規規矩矩地站著等待,後來著實是累了,東倒西歪地坐在了滿是枯葉的地上,倚靠著一棵歪脖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手機鈴聲再次震dàng了固化的霧霾。
只響過一聲,年柏彥就趕忙接通了手機,站在高高的台階上,一手拿著手機,另只手揣在西褲兜里,目光始終盯著遠處靄靄下的山脈,憂思占據了眉心,又填滿了雙眼。
寒風從他的肩頭chuī過,chuī亂了他的髮絲,他的臉色出了奇的沉重難看。
“好,麻煩你了徐隊,行,拜託了。”簡單寒暄了兩句後,結束了通話。他伸手使勁揉了揉緊皺的眉心和酸脹的額角,像是有一根鋼絲纏住了他的腦神經,一跳一跳地疼痛。
許桐走了上前,見年柏彥這般神qíng後也猜出了七八分,輕聲問道,“徐隊那邊也沒任何消息?”
年柏彥放下手,“從市區到墓園的監控攝像頭不齊全,尤其是通往墓園這邊的路沒設置監控設備,徐隊負責的片區沒找到葉葉的下落,他只能再通過其他同事擴大其他片區的搜查,調出從葉家老宅開始的全部監控錄像。”
許桐聞言後大吃一驚,這是個不小的工程,可見年柏彥這次真急了,為了能夠找到素葉搭了不少人脈關係進去。
“這需要很長的時間。”她不得不提醒一句。
年柏彥沉默,良久後一字一句道,“只要她平安無事,等再長時間也無所謂。”
剛剛通電話時,他反覆看著不遠處的山脈,不停地屏蔽著大腦中一次次竄上來的恐懼,那段山路是沒有任何監控設備的,那麼就意味著就算素葉出了事,他也不會第一時間知道。他陷入了莫大的驚恐中,他害怕素葉真的連人帶車翻下了山谷。
可是,他又不停地安慰著自己,她一定不會出事,如果真的是在山路上發生了意外,那麼他在來的路上應該能察覺到端倪。
然而,他又一次想起了那隻被他撞死的寒鴉。它的翅膀漆黑得令人不安,那攤刺眼的血跡,久久地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就這樣,好的期待和不好的預感始終jiāo織著,不斷地拉扯著他的理智。有多少年了,他都不曾有過這種感覺,這種他無法主動出擊只能等待的、有心無力的、生不如死的感覺!
身後有急匆匆的腳步聲。
是方笑萍,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馬上從地上爬起來走向了年柏彥,“小葉一定是被人綁架了!”
年柏彥聞言這話後陡然轉身。
素冬也走上前,一把拉住了方笑萍,“你瞎說什麼呢?”
“我沒有瞎說!”方笑萍甩開素冬的胳膊,焦急地盯著年柏彥,“一定是阮雪曼派人綁架了小葉!她怎麼可能容忍他的丈夫跟另一個女人合葬?她這輩子都痛恨素秋,能那麼心甘qíng願地成全他倆嗎?她jiāo出骨灰只是在你們面前演戲,實際上她已經派人綁架小葉,奪回骨灰罈了!”
素冬皺著眉頭,“你一天到晚地能不能想點好的?”
方笑萍沒理會素冬,一把抓住了年柏彥的胳膊,近乎哀求,“我求求你一定要把小葉救出來,現在葉鶴峰死了,那個女人還不定能對我們家小葉做出什麼事呢。你找人去把阮雪曼抓了,bī她說出小葉的下落。”
“您先冷靜點。”許桐趕忙上前,輕聲勸說。
方笑萍眼眶紅了,“出事的是小葉,我怎麼能冷靜啊?”
年柏彥任由她死死揪著自己的胳膊,看著她道,“您放心,我已經托關係找警局來幫忙了,警方初步排除了她被綁架的可能。”他何止是請了警局的人幫忙?還有jiāo通支隊那邊,賣了很大的人qíng給他,幫忙從全市的監控影像里尋找素葉的下落。
“真的?”方笑萍含淚看著他。
“真的。”年柏彥語氣沉穩。
不管他有多麼著急,不管他有多麼焦慮和恐慌,至少在此時此刻他要說服自己保持冷靜和理智,如果這個時候連他都亂了陣腳,那麼這群人會更不安定,尤其是方笑萍。
想了想,他再度穩了穩qíng緒,再次掏出手機,看著方笑萍和素冬說道,“我打個電話給離境處,先別急。”
說著,他走到了一旁,撥了一串號碼。
很快那邊接通了,只聽年柏彥道,“王主任你好,對,我是柏彥……”
許桐走到了方笑萍身邊,拉過她冰涼的手攥緊,安慰道,“放心吧,年總一定會找到小葉的。”
她知道年柏彥是做了好幾手的準備,怕素葉被人綁架,所以他找了警局的人幫忙,怕素葉出了意外,所以他找了jiāo通隊幫忙,現在他打給離境處,是想知道素葉有沒有離開北京的可能。人qíng搭得越來越大,動用的人脈也越來越多,他的這通電話,也意味著要麻煩更多人來地毯式搜索素葉可能離開的途徑,從機場到公路、再到鐵路。
果不其然,年柏彥在給離境處打完電話後,又連著打了兩通,她知道對方,有鐵路辦事處的人,也有負責公路運輸的人。
按理說,這些事是應該他吩咐她去做的。
但現在年柏彥竟然親自打去電話,不難看出他對素葉的深深擔憂。
眾人之中,林要要看得最真切。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挺讀不懂年柏彥的,尤其是艷照被吵得沸沸揚揚時突然爆出葉玉是同xing戀一事後,她承認,她懷疑年柏彥,這種懷疑一直在她心中蔓延,直到剛剛,她對這種懷疑有了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