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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出現一杯紅茶,熱氣騰騰,沁著花香。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再踏進我的診所了。”對面,丁司承也放下一杯熱紅茶,坐了下來,看著她輕聲說了句。
如果可能的話,素葉的確不想再來了,她承認她挺記仇的,也承認自己就是小心眼不大氣,就算眼前這個身穿白大褂、長相俊美的男人曾經是她暗戀的對象,就算他現在對林要要如何如何的好,也不會令她忘記林要要躺在滿是鮮血的浴缸之中的qíng景。
深吸了一口氣,斂下睫毛,拿起杯子抱在手心之中,紅茶的溫度漸漸驅走了指尖的寒涼。
“我懷疑我的記憶出了問題。”再抬眼,她由衷地說了句,“在北京我沒有信得過的同行朋友或導師,只能來找你。”
這是年柏彥出差後她第一個迫切想要解決的問題,之前她有意逃避或視而不見,但那晚的夢境是在太真實了,真實到令她害怕,她當然不想跟別人分享她的夢境,因為她知道一旦被定義為個案,將自己的qíng況赤luoluǒ地解剖給心理醫生看是多麼尷尬的事。
但記憶真的出了問題的話,qíng況就不容小覷了,她必須要清楚知道自己的狀況,至於她的夢,如果是記憶的問題解決了,她覺的通過自己的分析就能得知夢境的信息,徹底找到自己夢境的密碼。
丁司承聞言後略感擔憂,“說說看。”
素葉攥了攥杯子,使勁咬了下唇後便跟他如實道出qíng況,她沒提到太多的事,只提及了她忘記跟蔣彬的關係是否親密,還有聽過那首青燈行卻忘記的事。
“要要很肯定地說,我之前在她面前提過我很愛蔣彬,可現在我連蔣彬長得什麼樣都忘記了。還有那首歌,我第一次聽分明就是在千燈鎮的船上。”她qiáng調了句。
丁司承示意她稍安勿躁,待她安靜下來後他才問,“你在懷疑你有記憶減退症?”
“我真怕我提前會得老年痴呆。”素葉皺眉。
“怎麼可能呢?”丁司承安慰,“這樣,我先幫你做個測試吧。”
素葉心中稍稍緊張了一下,重重點頭。
丁司承起身,從桌上拿了幾樣東西後,重新坐下,身子朝前探了下,將其中三支筆攤在她面前語氣輕柔,“這是三支筆,分明是什麼顏色的?”
“紅色、白色、黑色。”
丁司承點頭,收好筆,“下面我說一串數字,你重複時從後往前說。”
素葉點頭。
“15、36、27、38、50。”丁司承說得緩慢。
素葉想了想,“50、38……27,36、15。”
“11+5-10再除二是多少?”
“3。”
丁司承嗓音始終不疾不徐,又接二連三問了素葉一些問題,素葉均回答得不費勁,在最後一個問題回答完畢後,丁司承話鋒一轉,“那麼,在最開始時我給你看的那三支筆分別是什麼顏色的?”
素葉張了張嘴巴,很快回答出,“紅色、白色和黑色。”
丁司承點點頭,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素葉急了,“這麼說我的記憶沒有問題?”
“從初步測試來看是沒有問題,但也不排斥你的記憶有隱xing疾病。”丁司承放下杯子,“因為你是熟悉這項測試的,在一定程度上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素葉明白他的話。
“最近一段時間多夢失眠嗎?”
“已經好久沒有做過噩夢了,只是偶而。”
“有沒有頭暈噁心的症狀?”
“你在懷疑什麼?”素葉緊張地攥了攥手指,“我的記憶有問題難道是病理xing原因?”
丁司承見她如此緊張,忍不住伸手掰開了她的手指,嘆了口氣,“你也是心理醫生,應該知道要查明任何引發病症的原因才行。”
素葉輕輕搖頭,“只嘔吐過一次,沒有頭暈的現象。”
“我建議你先去做一次腦掃描,如果排斥生理病變的問題,那麼我們可以採用心理治療手段進行gān預。”
素葉死死咬著唇。
丁司承見了輕輕一笑,“不要那麼大的心理負擔。人的記憶出現減退現象很正常,大腦會自動屏蔽掉一些垃圾的、沒用的記憶訊息,來維護正常的信息量的存儲運轉。比如現在很多人都記不清第一次上學用的是什麼樣的鉛筆盒、同桌是誰、有的甚至連老師長什麼樣都忘了,有很多人也會發生你這種現象,不知不覺聽了一首歌,當時沒什麼印象,等再聽到時會誤以為第一次聽到,實際上在你真正第一次聽到時你的潛意識就記住了,只不過是後知後覺而已。”
“你的意思是,我不記得蔣彬也很正常?”素葉遲疑。
“蔣彬的死對你打擊很大,當時你在電話里哭得快要斷氣。”丁司承心疼地看著她,“別忘了,大腦是有自我保護機制的,有些不幸或痛苦的記憶會出現自動屏蔽的現象,但你的潛意識是沒有忘記的,所以會衝擊著你現在的記憶,形成記憶混亂的假象。從原則上來說,這不能算是記憶減退或失憶,只是你的大腦機制在本能地自我保護而已。”
素葉輕輕點頭。
“你想梳理你的記憶,那麼最合適的辦法就是催眠治療。”丁司承這麼說著,大手輕輕覆蓋了她的手背,又qiáng調了句,“如果,你不想放棄那段痛苦的記憶的話。”
素葉下意識抽回手,指尖微涼,“可是我記得蔣彬是怎麼死的,難道這還不是最痛苦的嗎?”
“也許……事qíng不是你想像的那樣,說不準你記住的只是一部分悲傷。”丁司承眼中滑過淡淡惆悵,坐直身子。
素葉低著頭思索了半天,良久後無力道,“再讓我考慮一下吧。”
丁司承點點頭,“如果有需要,可以隨時打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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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聯眾的路上,素葉左想右想都覺得心裡不舒服,將車子駛向輔路,撿了處能停車的地方熄了火,拿起手機就給舅媽撥了通電話。
很快那邊接通,方笑萍嘹亮的聲音如同衝擊波似的撲面而來,“你可別告訴我你要跟年柏彥結婚了,太快了啊。”
也幸虧素葉有先見之明,在接通的那一瞬將手機拉遠,聞言這番話後無奈低嚎,“您說什麼呢?哪跟哪兒啊,想問您件正事兒呢。”
“你問。”
素葉努力回憶了下夢境中的qíng景,問了句,“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
“你說呢?”
“不是關於我爸媽的事,也不是我媽去世的事,我是問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例如走丟啊,遇上壞人差點喪命之類的事。”素葉急急解釋。
方笑萍的大嗓門像是加了馬達似的,又洪亮了一個等級,“什麼走丟什麼遇上壞人?你是不是跟那個年柏彥在一起之後變得有被害妄想症了?我就說那個男人不怎麼樣吧,你瞅瞅你,這才幾天就變得神神叨叨的。”
☆、要爛到肚子裡的秘密
素葉開始後悔打這通電話,原本是抱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心心念念想著能從舅媽嘴裡問出些她不知道的事qíng來,豈料舅媽心中沉澱的余火未消,但凡一丁點兒事都會扯到年柏彥身上。讓她原本沒著沒落的qíng緒得到了最大程度上的釋緩,她的意思是,轉為哭笑不得。
原來在舅媽的眼裡,她跟年柏彥的關係就好比一直跟在豹子身邊的兔子,不知危險就在身邊,隨時隨地都能被年柏彥那隻溫柔的殺手給活吞似的。
她可愛的舅媽呀,她聽到這番話是不是要感激涕零呢?
“行了行了舅媽,當我沒問啊。”她選三十六計中的最後一計還不行嗎?
豈料打開了話匣子的方笑萍壓根就沒打算戛然而止,大嗓門充分發揮了嘹亮的穿透力,“怎麼著了就當沒問啊?沒問能行嗎?你說你媽媽不在了我不就得管住你嗎?萬一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怎麼辦?等我蹬腿兒閉眼之後怎麼跟你媽jiāo代?”
搬出故人來施壓向來是舅媽的殺手鐧,讓人深深忌憚的同時也深深無奈。素葉當然不敢再敷衍了事地掛斷電話,只怨自己一時手欠打這通電話,激發了舅媽如無敵旋風似的攻擊力。
“丫頭啊,可別怪舅媽沒提醒你,那個年柏彥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有時候就怕這男人太聰明過頭了反倒不是什麼好事。當然,我沒拆分你倆的意思,當時的qíng景也bī得我和你舅舅不得不同意。舅媽說這番話就是想提醒你自己長個心眼兒,別像個大傻妞兒似的連個後手都沒準備。”
素葉木漲漲地看著後視鏡中的自己,左瞧右看也沒覺得自己長得像個大傻妞兒似的,巴了巴嘴巴嘆道,“準備什麼後手呀?”
“萬一你倆處著處著就huáng了呢?萬一他沒有結婚的打算呢?都能想到假結婚的人你覺得他能動結婚的念頭嗎?要不我說啊,蔣彬那小伙子挺好的,你非看不上,找老公眼珠子不能使勁往上看,得找個平視的才行,什麼叫門當戶對?這就是門當戶對。”
“舅媽,您對年柏彥的意見也太大了。”
“不是意見大,是舅媽覺得那個年柏彥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要多,你的心眼兒哪有他轉得快呀,你壓根就不是他的對手。”
“又不是打擂台。”素葉抗議。
結果方笑萍甩出了句至理名言,“這男女相處啊,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那我就隨便選個風好了,西風得了。”她嘻嘻瞎貧。
方笑萍毫不客氣軒地冷哼一聲,“你是西風啊?那只能出現唯一的現象,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被東風壓倒。”
素葉著實被這話狠狠噎了一下,好半天才像是吐核桃似的吐出兩個字,“舅媽……”原來在舅媽眼裡,她還真是個外qiáng中gān的孬種啊。
不敢再跟舅媽多說什麼了,又寒暄了兩句就結束了通話,她可是怕及了舅媽的那張嘴,鐵齒銅牙,能把死人都說得恨不得再死一次的那種。
不過經過方笑萍這麼一通大聲嚎氣,她心中的疑雲倒是消散了。從方笑萍的話里,她聽不出任何的隱瞞和遲疑,更重要的是,她記事向來很早,如果真發生過什麼事的話,總會在腦子裡留下痕跡吧?
這樣想著心寬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