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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疼,他也跟著疼,鑽心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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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葉還是跟著年柏彥趕到了醫院。
病房外全都是葉家的人。
遠遠地就能聽見阮雪曼哭天喊地的聲音,然後是葉玉的抽泣聲。葉淵面前的菸灰缸都已經滿了,他跟年柏彥看上去一樣憔悴,鬍子拉碴的,很明顯的也是一夜沒睡。
葉鶴城一家也來了,他悶頭坐在沙發的角落裡抽菸,一聲不吭,阮雪琴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當年柏彥帶著素葉推門進來時,葉瀾先抬頭往這邊看了一眼,見到素葉後馬上起身走過去,攥緊了她的手。
素葉明顯感到葉瀾的手指在顫抖。
是啊,葉瀾打小就在溫室長大,她從沒經歷過這個場面吧?握著她的手指,素葉沒由來地悲涼,當母親離開她的時候,她的手指也是這麼涼的。
“他……還在嗎?”素葉艱難地問出了這句話。
葉瀾還沒等回答,就聽阮雪曼停了哭聲,卻衝著這邊痛罵了起來,“誰讓你來的?你有什麼資格來這兒?”
素葉的目光一冷。
葉玉突然像是發了瘋似的衝過來,一把扯住素葉,眼睛裡近乎冒火,憤恨道,“是你gān的對不對?你早就知道我和曲藝的事,等了這麼久你終於拿到證據了?你滿意了?現在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已經成功地毀了我!毀了葉家!你來這兒是想看什麼?還想看我爸怎麼罵我打我?晚了!他昨天看到你發的那些照片後已經氣得進醫院了,現在就躺在裡面,生命垂危!素葉,我恨不得殺了你!”
年柏彥上前一把將葉玉推開,眉頭一皺冷喝,“你鬧夠沒有?”
手一伸,將素葉拉到了身後。
“年柏彥你裝什麼好人?你這個偽君子,混蛋!我和曲藝的事從頭到尾就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這件事是你策劃得對不對?你就為了掩蓋你們兩個噁心的艷照事件才卑劣地想出這一招是不是?當初你答應我什麼?你怎麼能出爾反爾?你為什麼要把我的事告訴她?你以為你身後那個賤女人愛你嗎?從她回國到現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處心積慮地怎麼報復我們葉家!年柏彥,你就是個笨蛋!是個傻子!活該你被她利用!”
站在年柏彥身後的素葉恍悟,原來年柏彥很早就知道葉玉是同xing戀。
年柏彥的臉上已經隱隱的動怒,額頭上的青筋浮現,良久後才壓下不悅,淡淡說道,“罵完了嗎?罵完就給我讓開。”
“你想讓她去見我爸?休想!”
阮雪曼也來勁了,哭喊著上前推搡著年柏彥,“滾!你們兩個給我滾!這裡不歡迎你們!”
年柏彥始終護著素葉,一手撥開了阮雪曼,聲音沉沉的,“讓開。”
“你想進去看老爺子,行啊,有能耐你就打死我!”阮雪曼衝著他怒喝,“年柏彥,你不是很厲害嗎?你就用了幾張照片就能把老爺子氣得只剩下半條命了,你gān脆也弄死我吧!”
葉瀾見狀跑了過來,緊緊拉住了阮雪曼,“是大伯想見我二姐啊,昨晚您不是也聽見大伯說了嗎?您就讓我二姐進去吧,讓大伯見見二姐。”
“不讓!我絕對不會讓這個小踐人進去見他!”阮雪曼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雌獅子。
“大嫂!”一直悶聲的葉鶴城起了身,皺緊了眉頭道,“都什麼時候了,就別鬧了。”
阮雪曼氣得直哆嗦,gān脆坐回到沙發上嗚嗚痛哭起來。
葉玉盯著素葉,像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素葉一直靠著年柏彥,手緊緊攥拳。
年柏彥伸手摟過她,給了她最大的力量安慰。
“進去看看你父親吧。”他在她耳畔壓低了嗓音說。
素葉盯著病房緊閉的門,不知怎的,心中就開始了莫名的恐慌,熟悉的死亡氣息撲面而來。她的心口一緊,下意識地抓緊了年柏彥的手,“陪著我。”
“放心。”年柏彥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她的。
兩人正打算往裡進,就聽到裡面傳出“滴滴”的聲音,素葉愣了一下,這時就見一直在抽菸的葉淵發了瘋似的跑向了門外,歇斯底里大喊,“醫生!”
看到提示信號的醫生和護士很快衝進了病房,開始了新一輪的搶救。
“怎麼會這樣?”素葉只覺得雙腿都軟了,靠在年柏彥身上,喃喃自語。
“你父親他昨天心臟病復發。”年柏彥沉重地告知。
素葉這才明白年柏彥為什麼一晚上沒回家。
年柏彥先拉著素葉坐到了一邊,始終緊緊牽著她的手,她的手指冰涼得嚇人,年柏彥開始後悔了,他後悔答應葉鶴峰將素葉帶來。
昨晚,就是在裡面的病chuáng上,葉鶴峰拉著他,艱難地喘著粗氣請求他將素葉帶過來。他遲疑,甚至排斥,素葉現在不是一個人,她肚子裡還懷著他的孩子,如果可能,他絕不想讓素葉面對這種qíng況。
但是,素葉總要面對。
在他認為,這一次葉鶴峰是懸了,如果素葉看不到他最後一眼,這輩子都會心生遺憾。她會活的更不快樂。
十幾分鐘後,醫生推門出來了,身後跟著護士。
阮雪曼最先沖了上去,“醫生,我先生他……”
醫生摘下口罩,看了一眼圍上來的葉家人,一臉的無奈和遺憾,“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你們還有什麼話想跟葉先生說就請儘快吧。”
☆、孩子,生日快樂
悲劇,往往就成了無限輪迴和惡xing循環的氣場,當你沾染了它,無形之中就成了跟隨你左右的、時刻準備掐死你一同陪葬的怨靈,然後,在你的生命里就出現了不能承受之重的東西,這種東西就叫做死不如死。
素葉的悲劇從未結束過,從她出生到母親離世,再到此時此刻。她以為只要坐在陽光下就能驅散yīn霾,卻不曾想,原來yīn霾從未被驅散,只是匿藏在一個她看不見的角落中匯集成海,最後將她瘋狂反噬。
所以,當她鬼使神差地進了病房,看見病chuáng上躺著的奄奄一息的葉鶴峰時,心底深處那種被她壓抑了多年的熟悉的惶恐預感終於破殼而出。
是無法壓抑的恐懼。
無孔不入地鑽進了她身體的每個角落。
阮雪曼等一群人全都圍了上去,葉淵作為長子坐在了chuáng頭,緊緊攥著葉鶴峰的手,葉玉哭得最凶,嘴裡始終就一句話,爸,對不起。
只有素葉靜止未動,站在離病房幾步遠的地方,不靠近,卻恰到好處地看得見葉鶴峰那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
她覺得全身上下的血液也在逆流,像是透過毛孔逐步蒸發,只能像菟絲糙似的緊緊依附著身邊的年柏彥,冰涼的手指攥緊了他的衣角。
葉鶴峰的聲音很小,與平時洪亮嗓門的他判若兩人,他就像是一隻隨時隨地能被風chuī滅的蠟燭,就算是抬手都變得艱難。
他不再是硬朗的、坐在董事局位置上打拼江山的開拓者,而成了一個徹徹底底風燭殘年的老人,一個即將告別世間繁華的老人。
他對著葉淵叮囑了幾句,又心疼地看了看葉玉,最後,那雙渾濁模糊的眼睛落在了不遠處的素葉身上。
素葉想移開目光,眼眸里卻無法抑制地濕潤了。
病chuáng上的葉鶴峰卻笑了,那麼艱難地笑,卻又是那麼由衷的、驚喜的、滿足的。
他張了張嘴巴,使了大勁也沒發出多大的聲音,他在叫她,甚至,十分用力地朝她伸手。
一股莫大的悲愴席捲素葉的心頭,她整個身子都是僵直的,攥著年柏彥衣角的手更用力,手指關節都泛白。
年柏彥伸手攬住了她的腰,低語,“上前去吧。”
病chuáng上,葉鶴峰堅持著朝她的方向伸著手,那隻gān枯的手似乎在盡最大的力量試圖想抓點什麼。
而病chuáng兩側的人,神qíng各異。
阮雪曼憤恨,葉玉敵視,葉鶴城始終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萎靡不振,葉瀾在抹著眼淚,葉淵在旁則說,小葉,過來。
連一旁始終沉默、眼角悲傷的阮雪琴也終於開口了,跟葉淵一起招呼著素葉,快過來,跟你爸爸說幾句話。
素葉不在乎那些個神qíng和目光,唯獨支撐她挪步的就是腰間結實的男人力量。
她走上前,全身僵直地站在病chuáng前,如此的近距離,她更能聞得到死亡將至的氣息,揪得她心口生疼。
“小……葉。”葉鶴峰的手還在艱難地伸著,想握她的手。
素葉看著那隻gān枯的老人手,即將與世長辭的手,鼻腔的算帳和心底的憤恨攪合在一起,衝擊著她,撞擊著她,令她窒息。
她很早就忘了父親的手是怎樣的,也忘了被父親的大手牽著走是什麼感覺,曾經在夢中,她不止一次夢見葉鶴峰迴來了,進了門後就用他那雙大手將她抱起,高高舉過頭頂,小小的她在他頭頂上歡笑著,撒嬌喊著,爸爸、爸爸……
曾經在現實中,她也不止一次坐在校門口的花壇上等待,希望葉鶴峰能像其他小朋友的爸爸一樣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然後她快樂地牽著他的手,一蹦一跳地回家。
她自認為要求的不高啊。
只希望葉鶴峰能出現,能接她放學回家一次,能讓她大大方方地拉著葉鶴峰的大手,自豪驕傲地跟那些罵她是野孩子的小朋友們說,這是我爸爸!
她只想要個簡單普通的爸爸,能夠每天陪著她,讓她看得到摸得著的爸爸。而不是那個只能在電視上、報紙上看到的赫赫有名的企業家爸爸!
纖細的手指攥得近乎斷了,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之中,皮膚叫囂著疼痛,這種痛又撞擊著心臟。
“葉葉。”身後的年柏彥低喃了她的名字。
素葉有了意識,死死地盯著葉鶴峰的手,心中哀涼。就算她再不想承認,她的生命都是眼前這個老人賦予的,就算她再對他拼命伸向她的手無動於衷,心中的渴望也無法被抑制。
其實,她很想牽住葉鶴峰的手,很想感受一下父親的手掌還像不像以前那麼溫厚,雖然她知道,父親的大手一直是屬於葉淵和葉玉的。
手指鬆了又攥,然後,再慢慢鬆開。
素葉遲疑抬手,最終,還是握住了葉鶴峰的手。
心頭猛地一顫,悲涼如洪水襲來。
他的手已不再是她想像中的溫厚溫暖,它是冰涼的、僵硬的、gān枯的,消瘦的骨骼近乎鉻疼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