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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他的話回dàng在她的耳。
他痛苦地問,我們在一起就那麼難嗎?
他說,他好想她,發了瘋地想她。
她現在,已經發了瘋。
岑冷的空氣,她緊緊蜷縮來保持最基本的溫暖。
她已經走不動了,再也無力起身。
就這樣,耳畔只有雨點的聲音,枯燥單調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就像是耗盡了素葉漫長生命的時間,隱約中,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打破了耳朵里長久的枯燥。
然後,是熟悉的嗓音。
低沉的、還略帶焦急的。
“葉葉。”
素葉消瘦的肩頭輕輕顫抖了一下,誤以為是錯聽,抬起深埋在膝蓋之間的臉,循聲看過去。
一把黑色大傘遮住了雨雲。
傘下的男人,英俊的臉頰還有未退散的擔憂,鎖住她的身影后,他眸底的急切轉成了如釋重負,而後是顯而易見的心疼。
高級定製的西褲褲腳也被雨水打濕了,還有他的皮鞋,甚至是他的外套,肩膀處也有被雨水打濕的痕跡。
他應該是走得很急,甚至說是用跑的,否則,他的胸膛就不會是急促地上下起伏。
素葉整個人都像是木雕,只剩下愣愣地看著傘下他的力氣,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她在瘋狂地尋找,而他,終於來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樣子令年柏彥心疼。
他快步上前來到她身邊,一手擎著傘,將彼此圈在了狹小的空間裡。
抬手輕拭去了她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淚珠,俯身,憐惜地拉過了她冰涼的手,低低道,“葉葉,我來了。”
是的,他來了。
他終於找到她了。
當許桐終於打通了他的手機告知素葉的qíng況時,他二話沒說又重回了古鎮。他無法坐在酒店裡等待,看著外面瓢潑的雨,想到她小小的身影穿梭在繡坊中找他,他就心疼得要命。
她在跟著他的腳步找他,而他又跟著她的腳步折回來找她。
他不敢開車,生怕錯過每一條街道。
只能挨家挨戶詢問,一條街一條街去找尋,終於,在這條長巷中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影子。
小小的,蜷縮在很窄的屋檐下,小的只能容她一個身影。
年柏彥那顆懸著的心終於轟然落地。
可恍惚間,又像是時光逆轉。
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那個令他記憶猶深的夜晚。
他提著青燈走在長巷,小小的她就那麼不經意闖入了他的視線。雖說那個時候他也小,但她看起來更小,蜷縮著身子於巷邊,肩頭還在輕輕顫抖。
他朝著她伸出了手,承諾帶著她離開。
小小的她便笑了,眼睛裡全都是對他的信任。
她可曾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與他有過這麼一段邂逅?她可曾記得,他已經很早很早就迷戀了她的笑容?
仿佛前世今生。
年柏彥,又在這裡找到了她,她還像小時候那樣,無助,顫抖。
耳畔低柔的嗓音徹底驚醒了素葉。
她的瞳仁有了聚焦,男人那張寫著憐惜神qíng的臉映入了她的眼,撞進了她的心。她驀地起身,下一秒像是發了瘋似的捶打著他,凝固的眼淚再一次如江海奔騰。
“年柏彥,你去哪兒了?你怎麼可以讓我找不到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是你說的,只要我想找你就一定會找的到!你還說只要我等在原地你就能找到我……你怎麼才來?你怎麼才找到我?!”數把個小時的焦急、狂躁、無助、絕望等等這些qíng緒在見到他的瞬間就碰撞在了一起,促使素葉歇斯底里地捶打著他,怒吼著他。
年柏彥的心跟著她的動作揪著疼,下一秒將她緊摟入懷,在她耳畔低啞落下,一遍遍地,“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素葉qíng緒難以自控,她緊緊摟住他的肩膀,捶打著,又狠狠咬著他的肩頭。
年柏彥任由她的捶打和狠咬,任由她的發泄,眉心是緊蹙的心疼,回應給她的,是收緊的手臂,將她扣緊在自己的懷裡。
她冰涼的身子,讓他深深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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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已是晚上。
一杯熱牛奶放在chuáng邊,在鵝huáng色的燈光下,靜靜飄散著濃郁的芳甜。
洗完熱水澡的素葉,裹著被子坐在chuáng上,未gān的長髮披散開來,臉色跟被單一個顏色,蒼白得嚇人,嘴唇還在輕輕顫抖著。
她的目光呆滯,固定地看著窗外一個方向,雨水卻模糊了視線。
良久,感到一陣陣的冷,她收緊了被子,再次想起舅媽痛哭的言語。
“小葉,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你舅舅查出肺癌了,醫生說qíng況很不樂觀,現在懷疑是肺腺癌……我沒敢告訴你舅舅,沒跟他說實話,我跟他說……他是染上了肺結核,醫生讓他留院治療。”
……
素葉的心尖哆嗦,沒由來地更感到寒涼。
舅舅的身體一向很好,怎麼就患上肺癌了?她不信,一定是醫生搞錯了。
想著,眼淚又從眼眶裡跌下來,滑落唇邊,極苦。
簡單沖了澡的年柏彥走進來看見這一幕後,心疼不已,拿了gān毛巾為她擦拭著長發,輕聲道,“舅舅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你把牛奶先喝了,我馬上安排飛機回京。”
素葉緊緊咬著唇,但還是哭出聲來。
她哭得讓他心碎,放下毛巾,攬過她的頭,在她額頭上輕吻,溫柔哄勸,“放心,我一定會找最好的醫生為舅舅會診。”
素葉捂著唇,眼淚滑落手背。
“別怕,有我呢。”年柏彥摟著她,擦了她的淚水後道,“我去打個電話。”
剛起身,他的手就被素葉拉住了。
他回頭看著她,眼神柔軟疼惜。
素葉與他對視,眼淚簌簌直流,美麗的小臉兒因染上淚水而變得楚楚動人,愈發得令人憐惜。她隔著淚霧看了他很久,終於,嘴唇顫抖著說了句話。
“年柏彥,你當初說的……還算數嗎?”她的聲音哽咽,“那個……要我嫁給你的選擇,還算數嗎?”
☆、不行,不適合,也不允許
當初,年柏彥給了她兩個選擇。
一個是做他的qíng人,為期一年。
一個是做他的妻子,為期一輩子。
因為彼此之間信任的分崩離析,素葉選擇了前者,她願用一年的時間留在他身邊,用這種標榜著卑劣的身份來消磨彼此的最後一點熱qíng。
她以為,一年很快過去,就好像,從認識年柏彥的那天起到感qíng終究崩盤,正好也是一年,如白駒過隙。
她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掙扎的、糾結的、抑鬱的……一段關係的變化,著實會引發心境的變化,她只希望自己能安安穩穩度過這一年。
可誰都控制不了感qíng。
如心理諮詢師的她,又如在商界無往不利的他。
痛苦,席捲。
他和她都逃不過受盡苦痛和折磨。
有時候素葉會迷惑,究竟是事qíng攆著人生走,還是人生不斷地滋生事件?舅媽的那通電話,像是一道攝魂令,她無助,絕望。
舅舅出了事,舅媽惶恐萬分,她可以打電話給素凱和她哭訴,那麼她呢?又要找誰?似乎,只剩下年柏彥了。
舅媽在電話里字字清晰,跟她說,小葉,醫生說你舅舅快則三個月慢則一年。你舅舅他也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重病,白天還在醫院裡跟我說,要是真得了什麼重病一定死不瞑目。小凱是男孩子他不cao心,唯獨就放不下你。他就盼著你跟柏彥趕緊結婚,你嫁出去了,他才安心。
當時素葉的頭混混漲漲的,只能聽見嗡嗡直響的聲音,什麼都反應不過來了。
然後舅媽哭得就更傷心了,她泣不成聲地說,算舅媽求你了行嗎?你舅舅現在是得了說沒就沒的病,我現在生怕第二天一睜眼就看不見你舅舅了。你跟柏彥結婚吧,最起碼能了卻你舅舅的一樁心事。活到我們這個歲數還能期盼什麼呢?無非就是兒女早日成家,做老人的就算閉上眼也安心了。
素葉跟舅媽說,她要馬上回去。
舅媽哽咽道,你回來,你舅舅肯定不會多說什麼,他不會催你,只會暗自著急,其實這話他都跟我說過很多遍了。小葉啊,別再拖了,如果你真覺得柏彥就是你要的那個人,早嫁晚嫁又有什麼區別呢?你就讓你舅舅在臨走之前開心一下吧。
素葉在雨中瘋狂地找年柏彥時,腦子裡全都是舅媽的那句:你舅舅被查出肺癌了,怎麼辦?怎麼辦呢?
等她終於跑累了,累得再也無法動彈一下,蜷縮在那個屋檐下時,她滿腦子都是:你舅舅最大的心愿就是看見你和年柏彥結婚……
這句話在她耳畔始終盤旋著,像是緊箍咒似的,不停的刺激著她的腦細胞,直到年柏彥找到了她,直到她被年柏彥帶上了車,回了酒店。
當他熟悉的氣息將她籠罩時,舅媽的這句話又變得異常清晰。
回到酒店直到現在,素葉想了很多,許多雜七雜八的想法最後終究匯聚成了一點,那就是,她必須要滿足舅舅的心愿。
那麼,她就要嫁給年柏彥。
這句話始終在嘴裡打轉,等年柏彥沖完澡來到她身邊時,她卻又莫名地想哭,為舅舅,為她和年柏彥的這段關係。
終究,話還是說出口。
素葉拉住年柏彥的胳膊,用盡了全部力氣問完這番話後,心臟就似乎不跳了,人和空氣一樣,都在瞬間滯固。
年柏彥絕對想不到她拉住他會問這句話,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她的瞳仁就像是浸泡在清泉中的黑曜石,有緊張、有無助、有妥協,還有令他揪心的疼痛。
這句話從她口中出來,明明就是變了味道的,因為年柏彥極其不願再去提及曾經發生的不愉快,可不得不承認,當他聽到她這麼問的時候,心口還是莫名地緊張了一下,繼而,是興奮。
像有股激流忽地拍了過來,在海面上激起了萬丈làng花。
他壓著心口的悸動,與她含淚的模樣對視了許久,然後,於她面前坐了下來。
抬手,拭去了她的腮邊淚。
年柏彥低問,“你想嫁給我,是因為你舅舅?”
再多的激動最終還是要冷靜下來,雖說在那條長巷,當她哭喊著質問他為什麼才來時,當她緊緊摟著他不停地捶打和狠咬時,當她的淚水夾著冰冷的雨水浸濕了他胸口的襯衫時,他一度地想過,她還是愛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