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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葉只覺得頭皮陣陣竄麻,一陣緊過一陣。
男人高大的身影越來越近,近到,淡淡的木質氣息伴著空氣竄進了她的呼吸之中,這種向來帶給她安全的好聞氣味如今成了夢魘,每每靠近,都讓她覺得像是有一條絲帶輕輕滑過她的頸部,這絲帶的表面光滑平整,落脖之時微涼舒柔,卻足可以在人正要沉迷時倏然一緊。
直到,令人窒息身亡。
素葉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年柏彥卻躍過她,走到窗子前,不動聲色地落下了百葉窗。
素葉立馬覺得心開始繃緊。
他,要gān什麼?
百葉窗遮住了辦公室外有可能經過的目光,如此,這間辦公室成了徹頭徹尾的封閉狀態。
“還有第二件事。”年柏彥沒坐回到椅子上,頎長的身形隨意地靠在辦公桌前,雙手cha在了褲兜里,跟剛剛一本正經嚴肅認真的樣子比起來狀似悠閒了許多。
“上司沒說完話,下屬就有義務在這兒候著。”
素葉心裡明鏡,恐怕第二件事跟公事無關,她像是只過街老鼠似的躲著他,他勢必是要秋後算帳的。
年柏彥不是沒察覺到她眼裡的警覺,像是提防著洪水野shòu似的提防著他。
唇際隱隱上揚,看上去他的眸底也染上了一絲笑意。
可這笑,總有那麼一點危險意味。
他淡淡開口,“素葉,你是不是覺得回北京了我就對你沒辦法了?”
素葉全身僵直地站在原地,全身的毛孔都恨不得豎起來。
“所以,你才敢有恃無恐地漠視我的話,嗯?”他的聲音極淡,乍一聽像是談qíng說愛般的輕柔,仔細聽,卻從輕描淡寫的口吻中聽出警告的意味。
素葉挺直了脊樑,暗自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年柏彥,現在是法治社會,你別以為你的招數真能把人怎麼著。”
她不會再傻到被他打暈,現在在公司,又是大白天的,她就不相信他真能對她做出點什麼危險舉動來,大不了她就叫,到時候真的魚死網破,丟臉的未必就是她素葉。
年柏彥聞言她的話後笑了,笑容很淡,如一抹很輕的雲際,漂浮過眼時令人看不懂他是生氣的還是高興的。
他輕輕點頭,盯著她,“行啊,女人的承諾果然是不可靠的。”
“我從來不承認自己是什麼君子。”她反唇相譏。
年柏彥挑了下眉,“這麼說,你對你當初的選擇持有異議了?”
“我不會履行那麼可笑的契約。”素葉大有出爾反爾之嫌。
當初答應他,不過就是權宜之計,她才不會做什麼qíng人,這裡是北京,不是他的那個什么小島,她沒必要再怕他一手遮天。
年柏彥不怒反笑了,“你覺得做我的qíng人是件很可笑的事?”
“對。”素葉微微揚起下巴,雖說語氣qiáng硬,但還是做好他有可能衝過來她返身而逃的準備。
年柏彥沒對她採取bào力手段,甚至,連一貫平靜的面容都不曾有過波動,就好像是早就料到她出爾反爾一樣,眼眸里始終噙著笑,細不可聞。
“既然你覺得做qíng人可笑。”他緩緩開口,調整了下站姿,雙臂jiāo叉於胸前,“那就重新選擇,可以嫁給我。”
素葉也笑了,“年柏彥,你什麼時候這麼喜歡開玩笑了?”
年柏彥平靜地看著她問,“這麼說,你是打算撕毀約定了?”
“我剛剛已經說過,我不是什麼君子。”
“好。”年柏彥意外說了這個字。
素葉雖感到奇怪,但也不想在這裡繼續揣摩他的想法,淡淡說道,“年總沒什麼事了吧?”
年柏彥沉默。
見他如此,素葉轉身要走。
手指剛碰到門把手時,就聽年柏彥輕悠開口道,“你不是君子但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向來不願意跟自己的前途過不去。”
素葉抓著門把手的手指一僵,詫異回頭。
他說什麼?
“你猜,你就這麼從我這裡走出去,以後的命運會怎樣?”年柏彥輕描淡寫地問了句。
素葉鬆開了手,轉身站定,“你什麼意思?”
年柏彥唇角含笑,“很簡單,我要的只是你的乖乖聽話,否則我這裡只要向你關上了大門,那麼,所有想的大門都不會向你敞開。”
素葉皺眉,盯著他。
年柏彥看了她一眼,然後繞回了辦公桌,從下層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到桌上。
素葉狐疑。
“素葉,你可千萬別bī著我走這一步。”
素葉不知道他拿出個什麼東西來,猶豫了幾秒鐘後小心翼翼上前。
桌面上是一份黑色文件夾,近乎與桌面同色。
年柏彥示意她打開看看。
她伸手,拿起文件,翻開。
只消看了一頁,臉色陡然蒼白。
“你自己還沒來得及看這份評估報告吧。”不是問話,年柏彥用了一種極其肯定的口吻扔出了這句。
素葉死死盯著報告上面的每一個字,上面是丁司承熟悉的筆跡。
這是一份她的心理評估報告,對於業界來說,丁司承和丁教授一樣具有最權威的發言權,尤其是丁司承,已在檢察院那邊備案,成為最佳的法律程序上的心理評估師。
丁司承在她的心理評估上寫有她的心理症狀,並詳細列明了治療的過程和手段,最後,在頁尾診斷上落下的結論是:初步懷疑患有解體症,臨chuáng表現為抑鬱、記憶力混淆等症狀。
素葉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份報告,雙眼盯著“解體症”這三個字始終不放。
是的,她從來沒仔細翻查這份報告。
確切來說,她壓根就沒倒出時間來看丁司承寫給她的評估報告。
按理說,個案的心理評估報告都是放在心理諮詢師那裡保存,就像病患的病例要保存在醫院的道理一樣,在沒通過申請或病qíng好轉之前,評估報告不能私人化。
但當時丁司承是打算讓她了解一下自己的狀況,他沒有明說,只是寫下來,將評估報告給了她,目的可能就是不想打擊她的自尊心。
當時素葉沒想過丁司承已經下了判斷,她以為像他說的,還需要進一步觀察,豈料他在給她的心理評估上已經寫明了原因。
她沒看評估,直接裝進了包里。
然後,就遇上了年柏彥,再然後,就被他帶到了小島上。
所以,這份評估報告到了年柏彥手裡!
素葉“啪”地一下將報告放在桌子上,盯著年柏彥,“我壓根就沒病,這是誤診!”
“誰會相信?”年柏彥反問。
素葉噎了一下。
良久後,咬牙切齒道,“你別忘了,我也是行內權威,我可以證明自己的jīng神狀態和心理狀況很好!”
年柏彥像是聽到了笑話似的揚了唇,“像你自己說的,有病的人才不知道自己有了病。”
“我很清醒!”素葉一字一句。
“可不得不承認,這一次丁司承做了很大的好事。”年柏彥說的輕淡,“據我所知,做你們這行的人首要條件就是心理健康,哪怕只是小小的狀況都會影響你們在行業內的地位。丁司承在業內的權威很顯然在你之上,他又是你的導師,這份評估報告已經詳細地說明了你的問題。”
“導師也有犯錯的時候。”
年柏彥話鋒一轉,“所以,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犯錯。”
素葉抬眼盯著他。
“素葉,我不會無聊到拿你家人做威脅,這對於你我來講技術含量太低。”年柏彥似笑非笑,“讓你乖乖就範,這一份報告就夠了。”
素葉眯眼,“你想做什麼?”
年柏彥伸手,修長的手指拂過文件的邊沿,“不用多,只要一個電子郵件,你一旦作為jīng石的股東加心理顧問被停職,我想業內人士和媒體記者很樂意八卦你的qíng況,jīng石都向你關上了門,你覺得,或你現在就職的大學、聯眾機構,或其他的心理機構還敢向你敞開大門嗎?”
素葉心裡咯噔一下。
“你辛辛苦苦付出了太多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成就,我想,你不會蠢到自毀前途只為了跟我較勁吧?”年柏彥態度悠緩,可字字緊bī。
沒由來地冷,鋪天蓋地地襲來。
素葉聽到心臟在顫抖的聲音,連同的,她的語調也變得不自然,“不實的報告,丁司承一定會出面澄清的。”
“換做是你,會不會覺得丁司承有包庇的嫌疑?”年柏彥思維縝密,“素葉,不要為了保全自己而毀了別人的前途,這不是你所擅長的。”
“好啊,有本事你就讓全業界的人知道這件事!”素葉斗膽反擊,“沒人會相信這件事的,別以為只有jīng石會處理公關危機!”
年柏彥勾唇,“歇斯底里不是你的作風素葉,我的確沒有你的專業背景,但我有能力讓你以後說的每句話都沒人相信。”
素葉的手指攥緊,指甲扣得掌心生疼。
“要不要試試,嗯?”年柏彥整個的聲調都是平靜淡然,太過成竹在胸的樣子令素葉痛恨。
素葉很想頭一熱就跟他說,你有能耐你就試,別以為我會怕你。
但是,這句話只能是憋在心裡頭怒罵,沒辦法衝出口。
從業這麼多年,素葉太清楚一份心理評估報告對從業人員有多麼重要,這也是心理諮詢師也需要導師的緣故,從事心理行業也要接受心理評估,只有確保萬無一失才能從業上崗。
如果這份心理評估報告流出去,那麼等待著她的就只有失業,哦不,確切來說,是永遠失去了工作,是再也找不到工作了。
暫且不說行內的機構不敢收她,就連她想轉行都難,現在用人單位都開始注重員工的心理發展,沒有任何一家單位的人事部會冒險聘用心理有問題的員工,就算她再如何辯解,白紙黑字就在那擺著呢,怕是用人單位更相信的是證據而不是她的辯白。
如果她能僥倖留在行內機構,那麼等待她的也只是漫長的空檔期,沒有哪個病患會來相信她。
又如果,她真的什麼都不做了,只是依仗著jīng石股東身份坐吃山空也不是不可以,可年柏彥在jīng石一天,想都不用想就會多為難她一天,他完全有權力卡住她的分紅不放,到時候她要怎麼辦?難不成這麼大了還得讓舅舅和舅媽去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