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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之間,那溫熱的液體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飆了個滿臉,讓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看到還以為她是這酒店爆炸的受害者,有親人傷亡了呢!
她其實很想說,對不起,爸爸,小姨,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這藉口太過蒼白……
“嫂子——”一直觀察著她表qíng的邢小久,見她不吭聲兒只顧著流眼淚兒,頓時就慌神了了,攬緊了她的肩膀紅著眼眶安慰,由於事qíng太多太亂,她的心qíng又太過複雜,腦子太過糾結,出口的話竟說得有些不太連貫。
“……你不要傷心了……人已經去了……還有,我哥他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也是為了你好……”
不是故意的……
對啊,都不是故意的,她自己不是故意遺忘,火哥也不是故意隱瞞。
可是這樣就能夠抵消她的不孝了麼?
不能啊!親qíng和愛qíng,這二者之間她不知道別人怎麼看待,但於她來說,親qíng絕對是占有比例很重的一環。
爸爸從小就教導她,侍親至孝!
而她現在為了愛qíng,忘記了親人,多可憎啊!
侍親至孝這句話反覆在她腦子裡回dàng著,竟將她的心揪得有些疼痛。
老實說,她不是一個遇事兒就怨天尤人的姑娘,心裡也沒有怪火哥的做法,作為他的角度來說,他的的確確是為了她好。
人之常qíng罷了!
雖然這些她比誰都能了解和明白,可是她卻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這種矛盾和糾結,讓她心裡激烈地掙扎著,真的理不清楚思緒了!
見她悶著頭不說話,邢小久心裡的惶惶不安更甚了,不由得再次搖著她的胳膊低低輕喚。
“嫂子,你節哀……都過去了啊,千萬不要難過……想想我的小侄子……肚子裡那個……”
心裡一窒,這話提醒了連翹,同時也將從小姨過世的qíng緒里拉回了神。
從包里抽出一張紙巾來,她將面頰上的眼淚一一抹盡,喉嚨梗了又梗,好半晌兒才發生一聲蠻低沉的聲音來。
“那啥,我沒啥事兒,你倆先在這兒處理事qíng吧,我現在想去看看小姨。”
她的低沉讓邢小久心裡揪得不行了,又酸又澀又難過,卻又不知道找什麼藉口阻止,去看看過世的親人那是合qíng合理的。
可是她說話的口氣,讓她擔心極了,想了想又說,“寧陽,這邊事兒jiāo給你,我陪嫂去一趟!”
“不用了!”知道她是關心自己,但連翹更知道就這酒店爆炸的事兒足夠她忙碌的,何況她現在還裝著謝銘誠的事,不能再為自己這點事cao心。
拒絕了她,連翹又轉過頭來問寧陽。
“還住在老地方麼?”
見姐姐傷心,寧陽的心裡同樣跟刀尖尖絞著一般的疼痛,捂了捂有些發疼的手肘,語氣有些悲傷。
“姐,你也別難過,我媽她走的時候沒有痛苦……是笑著走的,她說把我jiāo給姐夫一定能成好人,能成才,她很放心……姐夫他對我真的很好……”
他不是腦子不好使的人,從剛才邢小久和姐姐那些對話,他大概能猜疑出什麼來,所以他這話里的目的也很就明朗了。
不希望姐姐和姐夫因為六年前的事鬧不愉快!
而連翹又何嘗不明白呢?
嘆了口氣,她再問,“我是問你,還在老地方麼?姨父!”
“嗯,之前姐夫就給我們換了房子,但是我爸怎麼說都不搬,說是住習慣了!其實我知道他是捨不得我媽。”寧陽有些哽咽著說。
幾十年的老夫妻,突然沒了伴兒,最痛苦的自然也是姨父。
他的心qíng,大家都能理解。
過了良久,連翹才努力扯出一個微笑來,輕輕出聲:“那成,我先回家去看看,你倆先忙唄!”
“嫂子……要不然讓寧陽陪著你回去?”小久又補充著,聲音有些焦急。
“放心吧,我能出啥事兒!”連翹淡淡地笑了。
然後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平平緩緩地望著他倆,抿唇,微笑,再微笑,她很好,真的很好,因為小姨說,要讓她好好的。
那笑容,看得邢小久有點兒驚悚!
“真沒事兒?不舒服千萬不要憋著!”
“真沒事。”
連翹淺淺一笑後,在他倆擔憂的目光中離開了新城酒店的事故現場,出到大街上打了個計程車就直接奔小姨家去了。
在她走後,實在有些不放心的邢小久,第一時間就將這突然發生的狀況原原本本的jiāo待給了大哥。
而接到電話的火哥,沉默了半晌都沒有言語,好半天才回復了她三個字。
“知道了。”
在她掛電話之前,他又語意不明地補充了一句,“事故qíng況,一定要查清楚了,到底是蓄意還是意外,這事兒馬虎不得。”
“好,明白了。”
放好電話,她心裡微惻。
*
打從坐進了那個已經久不乘坐的計程車,像個甲殼蟲似的穿梭在車流不息的京都大街小巷時,連翹便覺得自己像是乘坐了一回時空遂道機似的恍惚。
擠公車,坐出租,努力生存和活著。
那樣的,才是真正的連翹吧?!
那一場意外,改變了她的人生,也改變了她的感qíng軌跡,她不知道老天在怎麼安排她的命運,當然,也沒有人能真正說明白,關於感qíng這件事裡的意外。
或許,都是天意吧!
心裡始終懸著那個梗,像懸掛了十五個半滿的水桶子似的,七上八下,好一團糟糕的爛攤子。
她,該怎麼收拾這qíng緒?
她其實是個xing格蠻開朗的女人,就在這一路上,她也在不停地勸慰著自己,甚至還找了各種各樣的藉口來為自己開脫,可還就是那個梗,那個被她暫時放下,卻從未消失的梗在刺痛著她——她爸爸的死。
壓下去的,又被這事兒給挑了起來!
老實說,連她自個兒都覺得犯這傻挺毛病的,gān嘛要死扛著那股子勁兒,和自己彆扭呢?
那畢竟不是火哥的錯,她不能為了那事和他鬧,更不能為了他隱瞞小姨死訊的事和他鬧。
什麼都不能的結果,就是她跟自己鬧上了。
彆扭,彆扭,還是彆扭——
但還就是這件也許別人瞧著是小事的事qíng,成了她心裡翻不過去的高山,流不到盡頭的大河,邁不過去的坎兒。
過去了就算了吧?——這句話,她不止對自己說過一百遍了吧。
不行,絲毫都沒有用!
這種事兒要擱誰身上,也許哭過一陣就算完事兒,可是她不一樣,她是連翹,三觀都有些與普通人不同的姑娘,慣常使用高shepào打蚊子的方式來處理自己心裡的糾結。
所以,在這個有些搓火的一路,她腦子裡像放著一個特大號的寬頻電影兒,不斷地放映著她從小到大的生活經歷,而她自己也就是那個看電影的觀眾,看著那一幕幕的成長記錄,想著所有曾經發生過的事,想著所有那些出現在生命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