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頁
終於,等一個個冗長的例行發言結束後,他清了清嗓子,起身站直了身體,用嚴肅地聲音宣布著:
“昨天上頭正式簽署命令,給在此次演習中為救戰友而獻出寶貴生命的石家偉同志記一等功;給在此次演習中表現優異成績突出的紅刺特戰隊記集體三等功一次……”
話畢,他頓了頓言語,目光在全場掃視了一圈,然後再次沉重地宣布。
“另外,經專家組調查認為,對於石家偉同志的犧牲,警通大隊大隊長衛燎同志負有主要責任,給予記大過一次,責令其停職反省,並作出書面檢查,三天後呈送調查處,待研究後再決定職務和去留問題,現在暫時由副大隊長暫代大隊長一職。”
聞言,舉座大驚。
石頭的一等功自然是當之無愧。
實則上,在和平年代,要想立一等功可不容易,一般qíng況下只有兩種人才有資格獲得,一種是死人,一種是殘廢。
而對於衛燎的處分會如此之重,倒是大家之前都沒有想到的,雖然有些戰士對他有怨言,可是真沒有人願意他停職反省和記大過。
尤其是記大過,看著和口頭警告之類的沒啥區別,可是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卻比停職反省更為嚴重,那將是要永遠記入檔案的政治污點,伴隨終身影響仕途。
一時間,場下面面相覷,不管多少怨,兄弟畢竟還是兄弟,沒有人願意他受到這樣的處罰。
看了看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衛燎,沉默了半晌的邢烈火突然高聲開口。
“我不同意。”
“哦?”部里領導疑惑地轉過頭來,看著冷著臉的邢烈火。
猛地站起身,邢烈火冷冷地掃視著全場,最後目光落在衛燎木訥得沒有半絲表qíng的臉上——
“紅刺特戰隊組建後,時任警通大隊大隊長的衛燎同志,在無數次重大行動中,以作戰勇猛,敢打敢拼不要命而聞名於全軍,多次帶領部隊反突擊,端毒窩,擊斃毒梟,無一錯漏,更在與境外恐怖組織NUA的長期對抗中取得過不少的功績,為紅刺特戰大隊今天的輝煌成績作出了極大的貢獻……”
一席話將衛燎的過往做了詳細的總結,然後他氣勢十足的望了那個人一眼,又轉回頭來望著台下,提高了聲音。
“同志們,這是一個缺少英雄的時代,我不敢說衛燎是一個英雄,但作為一名指揮人員,衛燎同志是合格的,謝謝!我的話講完了。”
擲地有聲的一番話,語言四座。
可是,這是已經研究後做出來的決定,按道理說他同不同意並不重要。
可是,偏偏就重要了。
兩個部里代表對視了一眼,過了好半晌才說。
“那回去再研究一下。”
哪知道,這時候,坐在前排有氣無力的衛燎突然站起身來。
“報告——”
“說!”
微垂著眼瞼,他沒看老大那盛怒的臉色,堅定地說:“我個人完全支持組織做出的處罰決定。”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邢烈火冷著臉沒再講話。
倔吧,倔吧!
——
會議結束後,衛燎沒跟任何人一起,而是再次將自己關進了禁閉室。
那麼多年的兄弟,邢烈火當然熟知他的脾氣,別看他平日裡嬉皮笑臉似乎一切都無所謂,可那牛脾氣倔得,只要是認定了的事兒,哪說九頭牛,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對於石頭這件事兒,他那腦子一時半會兒的又哪裡能夠轉得過來?
人這一輩子,什麼都不怕,就怕欠人qíng債。
而且,還是一輩子都無法再還的人命債。
讓他關吧,讓他好好地想想也好。
不過,替他感到不值當的當然不僅僅只有邢烈火一人,實際上他的處罰結果一下來,整個警通大隊,乃至整個紅刺特戰隊都沸騰了,紛紛替他抱不平,衛大隊長過往的英雄事跡誰又不知道呢?
不管這件事兒上他有什麼責任,石頭畢竟已經去了,作為同生共死過的兄弟,沒有一個人願意看著他這樣頹廢等死的模樣兒。
入夜了,起風了。
二愣子呆呆地躺在宿舍的chuáng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直到聽到上鋪和旁邊的兄弟都在唉聲嘆氣後,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他那天在殯儀館一時衝動罵了,打了,惱了,但並不代表他心裡就不尊敬這位大隊長。
摸黑來到禁閉室,他撓著腦袋愣了半天沒進去。
因為這是他的自罰,禁閉室沒有人守衛,連門兒都沒有關嚴實。
推開門,看到坐在chuáng上發愣的衛燎,二愣子想了半天,才說,“衛隊,我那天兒腦子長泡了,態度不好,來給你認個錯兒。”
勉qiáng地咧了咧嘴,衛燎擺了擺手說:“兄弟,你沒錯兒,你打得好,我確實是個混蛋。”
二愣子聽他說這話,突然就紅了眼:“衛隊,這事兒吧其實你也沒錯兒,那是意外,誰都知道那是意外,你也不想的,石頭他,石頭他要知道,也不樂意看到你這樣……”
臉色有些憔悴,衛燎握緊拳頭,然後又鬆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兄弟,我們不僅是男人,還是軍人,錯了就得承擔,沒什麼可說的,我活該的。”
“軍人也是人。”
衛燎眼眶有些發紅,索xing閉了眼睛,“軍人不同於人,先是軍,然後才是人,軍是什麼?國家機器,死的,軍令如山,就不該帶私人感qíng。”
“衛隊,我讀的書不多,懂不了那麼多彎彎道理,也沒那麼高的覺悟,實話說吧,咱就不樂意自個兒兄弟受委屈,剛才兄弟們都說了,你要不做大隊長了,咱警通大隊全體復員,你看著辦吧!”
說著這番話,二愣子沖他敬了個禮就出去了。
——
時間一眨眼,就是一周後。
這日上午,舒慡來找連翹的時候,她正在機要處整理著演習的資料,編譯匯總裝檔,忙得不可開jiāo。因為沒有人來接,舒慡進不了總部的大院兒。所以,接到門口警衛室來的電話後,連翹便急匆匆地趕了過去。
好些天沒有見到慡妞兒,她心裡其實挺擔心的,這跑得太急,停下腳步時氣喘得直捂胸口,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連子,我有事兒找你幫忙……”舒慡的聲音里是從未有過的低沉,那受傷的嘴巴和牙齦也沒有好利索,臉色紙片兒似的蒼白著。
看著她這副樣子,連翹心裡也有些發沉,狐疑地望著她,猜不透這妞兒要gān嘛。
“走吧,邊走邊說。”
可是直到連翹將她帶到接待室,她都一聲不吭。
倒了杯水塞到她手裡,連翹小聲問:“咋了?有事就說,支吾可不是你的xing格。”
望著她,舒慡遲疑了片刻,才從隨知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往她跟前兒推了推,說道:“我們報社有一筆特殊基金,是專為傷疾軍人募集的,對於這次的事兒,我們社長為了表示歉意,願意從中撥出一筆款子,作為特殊撫恤金髮放給石頭的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