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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身與地面不斷在親密接觸著,碰撞聲,刺拉聲,尖銳刺耳,聲聲不斷地劃破了黑夜的沉寂。
這個地方的公路邊兒是一個相當長的斜坡,而坡下還有一道深深的溝壑,基本上來說,從這兒摔下去,車毀人不亡的可能xing真的很小。
死,活,往往就在這一線間徘徊。
事實上,作為一個經過長期且殘酷訓練過來的特種兵王,單就邢烈火自己一人而言,在危機來臨那一刻他至少有一百種可以順利逃生且毫髮無傷的辦法,但是他卻選擇了最傻最笨的一種——
犧牲自己,保護他的女人。
而促使他做出這種決定的,並不是理智,更不是經過深思熟慮的qíng深意重,僅僅只是潛意識,潛意識的覺得她比自己更貴重,潛意識的覺得她活著比自己活著更好。
邢烈火同志曾經無數次在紅刺jīng英講課中提到過這一點,當避無可避的危機時刻,作為一個職業特種軍人是該捨棄自己還是保護戰友?每一次,他都斬釘截鐵的告訴他的兵,一個合格的特種兵,首先得學會保護自己,才有資格保護別人……
可是,他這會所做的又算什麼呢?
這個答案,也許連他自己也無法回答。
戰神——
威武的戰神汽車,是經過數次改良加工的特種兵多功能戰車,用特殊材料合成的高科技產品,國內僅此一輛,今兒它再次成為了救命的大功臣,摔到這麼高的溝壑里,它除了擦刮的痕跡和不斷震動後車窗玻璃碎裂之外,其它的物件兒竟然完好無損。
等戰神徹底停下來的時候,邢烈火知道翻滾到了那個溝壑里,而此時,雨霧裡的光線非常之暗,車窗外一片黑暗,視野里模糊不清,什麼也看不清楚。
四周,一片漆黑。
緊緊抱著懷裡的女人,他凌厲的冷眸里全是狠厲的幽光,這事兒來得太快太突然,但沒擔誤他思考問題,車輛下墜的瞬間他的思緒已經九曲迴環的想了個遍,這事兒也都想明白了。
很明顯,不僅他自己幼稚,那個男人也同樣幼稚,兩個男人同時拿對方玩著幼稚的遊戲。
他幼稚的要綁了他送給那個富婆,那個男人就幼稚的看準了自己對這個小丫頭的保護心理來收拾他,報那一箭之仇。
好樣的,夠聰明!
他和艾擎打過多年jiāo道了,彼此太過知根知底,他要的是端掉整個NUA在中國的勢力,而艾擎要的是海下核潛艇基庫位置和低潛飛行器技術資料等高端機密,彼此都不想對方死得太快,死得太舒服。
可是,偏偏都不甘心。
而今天是個幼稚遊戲的標的,他知道,還多了一個女人……
皺著眉頭,他略略動了動身體,身上疼痛不堪,而臂彎里的女人那身體更是軟綿綿的,半晌兒沒動靜。
‘咯噔’一聲,有些發慌。
黑夜裡,他看不清她的臉,只能憑藉著手的觸感去摸,摸到她長長的頭髮,全散成了一團兒,摸到她帶著涼意的小臉兒,摸到她小巧的鼻尖。
一種不祥的預感讓他腦子裡瞬間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下一秒,這個女人就會從世界上消失一般——
很亂,很亂,從沒有過的慌亂緊緊拽住了他的心臟。
他一點點觸碰著那纖細微涼的脖子,直到摸到她跳動的動脈。
咚咚,咚咚……
吁!
直到確認了生命體徵還算穩定,刑烈火終於卸下了緊繃的神經。
等反應過來自己幼稚的行為,覺得真他媽傻。
大手有些吃力的揚起,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臉,向來沉穩的聲音里充斥著說不出來的低啞。
“連翹!連翹!醒醒……”
這麼一通折騰,腦子被搖得昏天黑地的連翹聽到他的聲音,身體微微一動,幾乎從鼻腔里輕“嗯”了一聲,很顯然,她腦子還沒有回過神來……
不過,這一聲對於邢烈火來說,無異於天籟之音,心裡那塊兒大石頭終於落了下去。
“連翹,有沒有那兒不舒服?”
“嗯。”
又是輕輕的一聲“嗯”,接下來,她又沒了反應。
緊緊握住拳頭,邢烈火渾身又疼痛又僵硬,引以為傲的冷靜也遊走在邊緣。
“連翹,你可千萬別有事,要不然老子收拾你。”
他低吼著,當然,也沒有想過如果她真有啥事兒,他準備怎麼收拾她。而是喊完了,趕緊掏出手機來準備叫救援。想了想,衛燎是指不上了,他直接撥通了謝銘誠的電話,他相信,他們來得會比120快得多。
打完電話,他又開始叫懷裡的小丫頭。
“連翹,醒醒!”
還是不吭氣兒,像個軟綿綿的大娃娃似的,乖乖的躺那兒。
“連翹!”
他又提高了音量重複了一遍,沒有查覺到自己那臉龐都已經開始扭曲了,眼睛裡不由自主的瀰漫出一層濃重的霧色,就連心臟都開始抽了,混合著身上的疼痛在痙攣。嘴裡堂到了腥甜的味道,但是他來不及關心,更不知道那是他的血。
拍她,打她,掐她,捏她,她都沒有反應。
長久的怔忡之後,他幾乎咬牙切齒的怒罵了出來。
“連翹!你再不醒,老子就直接掐死你!”
這一刻,他迷茫了。
興許是失血過多,興許是懷裡的女人太過癱軟,以至於3天3夜不吃不睡也不會怎麼樣的刑烈火忽然產生了幻覺——有一種她再也不會醒過來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熟悉。
他記得,那一年他老媽過世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痛。
痛徹心扉的痛。
那是一段埋藏在心裡無法言說的悲傷,他也一直以為自己從此再無可能再次嘗試這種痛苦。
沒有想到……
他眼睛一瞪,哆嗦著手又開始去搖晃她,腦子裡鋪天蓋地的全是他倆在這段短暫且爭吵不段的日子裡,那一些相處的畫面——
他qiáng了她,她笑著說,我不會痛。
他斥責她,她笑著說,我不稀罕。
他寵著她,她笑著說,火哥真好。
他罵著她,她笑著說,你丫混蛋。
她開心的時候會搖著他的手臂說‘火哥,你真好’,那兩隻漂亮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比月牙兒還要彎彎;她耍脾氣的時候像個狡猾的狐狸,實在欺負狠了就狠狠和他打一架,那樣子驕傲的像個公主;她撒嬌的時候會說不許他抽菸,對身體不好,然後趁他不注意就奪了給他丟掉,那膽子兒可大了,撲上來纏著他就親。
沒有人知道,他最喜歡她撒嬌時的樣子,那一雙眼睛深處看似特別坦然,其實卻寫滿了小女兒心思的忐忑。
她經常是會怕,因為她總是打不過自己,為此,她總是咬牙切齒。
更沒有人知道,他多喜歡和她擁抱,和她接吻,對她無休無止的索求……
這個時候再想想,為什麼非得對她那麼嚴苛呢?希望她qiáng,希望她更qiáng,希望她有足夠的能力站在自己的身邊。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切究竟是不是她自己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