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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人群,再一次站到邢老爺子面前時,她的內心還是有些忐忑的。
眼前這位呼風喚雨的人物,跟六年前相比改變不大,身子骨還是挺拔而硬朗,那副凌厲於人的氣勢,不怒而威,目光依舊銳利而深刻,任何時候都坐得筆直。
似乎,這也是邢家男人的標誌——直溜兒!
在他灼人的視線里,連翹除了微笑還是微笑,甚至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優雅而自然,迎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適當的表現出了晚輩對於長輩的尊敬。
一如六年前,她還是不卑不亢,不喜不怒。
可是她旁邊的邢爺,卻能很清晰的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和緊繃。
更加知道,她現在這點兒笑容來得有多麼的不容易,又有多麼的不確定和擔心。
因而,他的心,更為憐惜。
冷冷的沉著臉,他飛快地拉過正瞪著兩隻黑葡萄似的大眼珠子東張西望的女兒,冷靜地說,“三七,叫爺爺。”
“爺爺!”撇了撇嘴,三七叫得蠻隨意。
到底是血脈親qíng,在小女孩軟糯的童音里,邢老爺子身體微微一僵,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摸摸自個兒的小孫女,然而那手還沒有觸上,孩子卻被兒子給拉開了,徑直走到旁邊的邢奶奶那裡。
“閨女,這是祖奶奶……奶奶,這是我閨女,三七。”
三七小美妞認真的看著眼前這鶴髮蒼蒼,臉上滿是皺紋的老人幾秒鐘,然後特別特別恭敬的鞠了一躬,甜絲絲地喚。
“祖奶奶好。”
“誒誒,好丫頭,來,祖奶奶瞅瞅。”
畢竟上了歲數,邢奶奶雖然身子還蠻不錯,但那眼神兒還是有些渾濁了,半眯著眼兒將三七瞅了好半晌,還是看不太清楚,但臉上真是笑開了花兒。
一邊摩挲著她的小臉兒,一邊兒讓人趕緊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見面禮來。
那是一個赤金的鳳尾瓔珞圈,也就是舊時的官家小姐們為了保長壽和平安戴的長命鎖,這物件兒一看就是有些年代了,鳳尾做工細膩,當中一顆碩大的寶石,真心讓人稀罕。
在場的人有點兒見識的都知道這是好東西,即使不知道的也看過《紅樓夢》,那賈府的女孩子們幾乎都有。
當然,邢家人看到這圈兒,臉上的表qíng就各有各色了,那可是邢奶奶壓箱底兒的東西,做姑娘時的隨身物件兒。
臉上滿是寵愛的笑容,邢奶奶顫歪著手將瓔珞圈兒戴到三七脖子上,嘴裡喃喃自語,“好俊俏的丫頭啊,祖奶奶真稀罕,這個長命鎖,趨邪避災,來,祖奶奶給丫頭戴上,保佑我的大丫頭長命百歲……”
那話兒里的寵溺和喜歡,意味詔然。
“媽,你這麼寶貴的東西給小孩子,不合適,別太縱容了。”邢老爺子看了母親一眼。
瞪了兒子一眼,邢奶奶臉上明顯沒有太多的波動,摟著正研究瓔珞圈兒的小三七,那親密的稀罕勁兒,看得有些人心理嫉妒。
“這是我們邢家的大丫頭,她不合適,誰合適!?”
這一桌兒全是邢家人,面面相覷都紛紛閉嘴。
邢子陽未婚,邢少東的女兒兩歲,照實說,這小女娃還真就是邢家的大丫頭。
被邢奶奶那真誠的笑容所感染,連翹心裡也頗感慰藉,這不單單是一個長命瑣的問題,而是代表邢奶奶對三七的承認。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就是這麼奇怪,其實別人對你是不是真心的好,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和行為,單單只是心裡那份兒感受,就足夠清楚地說明事實了。
於是,感激地投去一瞥,她趕緊彎下腰向三七微笑著眨眼兒,“傻丫頭,還不趕緊謝謝祖奶奶。”
“多謝祖奶奶!”三七摸著脖子上那個頸圈兒,看著上面那繁複的花紋和鑲嵌的珠寶,心裡別提多喜歡了,估算著這得值多少錢啊。
“乖丫頭。”邢奶奶笑呵呵地摟著孩子在腿邊兒,心qíng十分愉快,補上了一句,“唉,要是再有一個小子就好了!”
“祖奶奶,你不喜歡女孩子啊?”三七嘟著小嘴兒。
揉揉她的臉蛋兒,邢奶奶樂不可支,“喜歡,怎麼不喜歡?要多一個弟弟就更喜歡了!”
大家們兒都附合的笑。
有的真,真的假,真真假假,人生百態。
而邢老爺子那銳利的目光掃著這一幕,複雜的眼眸里更是說不清道不明的qíng緒。
瞅完了曾孫女兒,邢奶奶回過味兒來,終於想到了孫媳婦兒,牽過連翹的手來,聲音里不無喜悅,“孩子,你啊,受苦了,這麼些年一個人在外頭帶著個姑娘生活,多不容易啊,回來了好,讓我家孫兒好好補償你……”
“謝謝邢奶奶!”連翹感激的真誠道謝。
“瞧這孩子,什麼邢奶奶,奶奶就是奶奶,哪還有帶上姓兒的?以後啊,不許和奶奶生疏,只要有奶奶這把老骨頭還在,我看誰敢欺負我的長孫媳婦兒。”
長孫媳婦兒!
擲地有聲的一番話,邢奶奶說得相當的利索,最後一句更是用埋怨的語氣瞪向旁邊默不作聲的兒子,那不滿的語氣里又帶著有點小孩子賭氣的心xing兒。
老來還小,果不其然。
而聽到這番意有所指的話,邢老爺子不太自在的輕咳了一聲兒,算是應付了老娘。
邢老爺子不吱聲兒了,其他人更是沒話可說。
而從進大廳就冷著臉的火鍋同志,臉色總算是放柔和了不少。
手被邢奶奶握在手裡,那帶著歲月滄桑的老人手心裡的溫暖,讓連翹的心裡被籠上了一層又一層暖意。
和藹可親的老人最招人喜歡了,她也不是個矯qíng的人,於是在闊別六年之後,再次輕聲喚了句奶奶。
邢奶奶笑著答應,話說得語重心長,“奶奶年紀大了,也沒多少年可活了,就希望咱邢家的子孫啊,都順順噹噹的過日子,能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人的一輩子哪來那麼多時間瞎折騰啊,要好好的,知道嗎?”
“嗯。”連翹點頭,被她說得心裡點有兒揪,這麼好的老人,嘴裡說到離去,總是特別讓人覺得傷感。
“乖,乖!”拍了拍她的手,邢奶奶又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一眼自己身居高位的兒子和孫子們,“以後啊,這就是我邢家的長孫媳婦兒了,誰都不許再多生事端。”
轉過頭來,又對連翹笑,“孩子,以後誰要欺負你,奶奶給你做主。”
連翹的頭皮有點兒發麻了,這麼多年習慣了自己獨立的生活,還太習慣別人太過的熱qíng,現在除了點頭和嗯嗯嗯,她幾乎無話可說。
這邊兒閒話家常,同樣做為邢奶奶的孫子,邢子陽和邢少東心裡都是相當不愉快的。
雖說都是一家子,可邢奶奶明顯偏袒大哥的作法,讓這兩個堂弟一直心有怨懟,這都什麼年代了,還哪有什麼長房長孫的說法兒?可是到了邢奶奶這兒偏就有,邢家諾大的產業是大哥的,他們就得些jī毛蒜皮兒,心裡哪裡過意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