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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手見到她,臉上窘迫了一下,“你怎麼又過來,腳燙到了就休息。”
“不是沒有燙傷麼?”艾倫噘了噘嘴,很享受他的關心。
鐵手目光微閃,沒有反駁,直接就過去扶了她。
“外面休息去!”
看著他臉上那個僵硬的樣子,占色心下明白,他害怕艾倫再去‘關照’那一鍋海帶排骨湯,然後發現他在裡面動了手腳,會感覺到難堪。
於是,她也跟著笑勸。
“去吧去吧!你們小兩口有機會就談戀愛去,廚房裡有什麼好呆的?!”
艾倫紅了下臉,在轉身前,沖她擠了擠眼睛,還吐了下舌頭。
“是!嫂子!”
“呵呵……”
這是艾倫第一次正兒八經叫她嫂子,占色好笑地搖了搖頭,沖她比劃了個加油的動作。眯了眯眼睛,又專心致志地繼續她的愛心晚餐。
去接占子書的人,是在一個小時後到達的。
聽到外面人來的動靜之前,占色還在廚房裡不緊不慢地做她的菜。
她沒有出去迎接。
一個人愣愣地,將雙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擦了又擦……
原來,所有的心理準備都沒有用。到了這一刻,她一樣會心亂如麻,心慌意亂。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之前的想念太多了,真到了要見面的那一刻,又沒有勇氣了吧?
“占小麼!”
進廚房裡來的人是權四爺,見到她還杵在那裡一動不動,他愣了下,用了一個艾二小姐口中的‘經典廚房纏綿造型’,站在她的背後,雙手從她後腰處環了下去,緊緊擁住她,將頭擱在了她的肩窩兒處,嘴唇在她耳邊兒上輕輕呵氣。
“媳婦兒,咱爸到家了!”
下意識地又將手在圍裙上裹了裹,占色有點兒詞不達意。
“哦,好。你讓他先坐會兒。我現在就開始炒菜。你看我啥都準備好了,入鍋一炒炒,一會兒就可以上桌了。你讓大傢伙兒先等著啊!”
偏過頭去,權少皇審視著她的臉,好笑地又捏了下,邪肆地笑。
“還有……咱們要欺負的人,也來了!”
遞給他一個‘你真無聊’的眼神兒,占色又好氣又無奈。
這個男人有時候還真是童心未泯,今兒占子書過來吃飯,權四爺心qíng大好,叫人把俞亦珍一家三口也接了過來。美其名曰吃團圓飯,可他計劃等人都到了錦山墅,要安排魯有德在外面的大廚房和錦山墅的警衛們一起吃飯,只讓俞亦珍與魯芒過來見占子書。
更加缺德的是,他讓人在來的路上,才特意告訴魯有德說,占子書他活著回來了,要與俞亦珍母女幾個見個面兒。可以想像得出來,權四爺這麼安排,絕壁能把魯有德氣得chuī鬍子瞪眼睛,還拿他完全沒有辦法。
這招兒很損人,完全是踩臉的節奏。
“媳婦兒——”見自個兒說完了,女人也只笑笑不吭聲兒,權四爺又湊過去香了一下她的側臉,故意委屈地做出一副‘求表揚’的表qíng來。
“媳婦兒,你男人這招兒很高明吧?”
占色哭笑不得,“要我說實話?”
往她腰身蹭了下,男人曖昧地沖她chuī氣,“爺就愛聽實話!”
回頭睨著傲嬌的權四爺,占色笑著解開了他圈在腰上的手。
“老實說,非常幼稚!”
“靠!反天了你?!”
嘴裡哧哧地吼著,權四爺也不是真的生氣。只要放開了她的身體,將手撐在流理台上,看他女人把切好的炒菜下鍋。在那油味兒煙味兒混合的特殊氣息里,感受著不一樣的煙火味兒和家庭樂趣,他又隨口問。
“占小麼,你對俞亦珍……究竟是個什麼態度?”
占色手上忙不過來,隨口答了一聲兒。
“她是我媽。”
“那占子書呢?”
皺了下眉,占色挑眉看他,又答,“他是我爸。”
抬起手背瀟灑地撐著下巴,權四爺沖她勾出一個迷人的笑容來,目光卻落在她越發濃郁下來的小臉上,意味不味地猜度,“你心裡,真的不怨?”
怨什麼?
占色沒有看他,手裡的鍋鏟翻炒得像跳舞似的,腦子裡卻有一組組的慢鏡頭在恣意地回放。足足有一分多鐘,她沒有吭聲兒。
然後,她告訴了權少皇一件事。
她不是一個記xing很好的人,最小的記憶只能追溯到六歲那年。
“我小時候也像十三那麼頑皮,有一天,我跟著村兒里兩個比多大不了兩歲的孩子在結了冰的河裡去抓魚,不小心滑進了掘出來的冰窟窿里。他們拽著我往上頭拉,可年紀都太小了,等拽上來的時候,卻凍壞了腿。那個時候,我家裡的條件很不好。呵,在那個年代,我們那犄角旮旯里,也沒有條件好的家庭……我媽嚇得直哆嗦,哭得話都說不出來。我爸一聲兒不吭,抱著我足足跑了二十多里路到了縣城的醫院……”
頓了頓,她手上的動作放慢,語言也凌亂了許多。
“……我記得,那天的雪,下得特別的大,我爸眉頭上都是雪,我的雙腳麻木了,嘴皮一直哆嗦著,只會喊爸……可醫生告訴我爸說,我的雙腿凍傷嚴重,已經保不住了,必須要截肢保命。我爸不信,抱著我從一個醫院跑到另一個醫院,把縣城裡的醫院都跑遍了,還是沒有希望……”
“那……後來呢?”權四爺黑眸幽深,想像著大雪天裡的父女倆,眉頭斂緊了。
“後來,就在我媽都勸他放棄的時候,他硬是帶上了全家所有的錢帶著我上了哈市的大醫院。在那裡,事qíng總算出現了轉機……醫生說可以先保守治療,但不保證結果。實在不行,還得截腳。而且,還得付大筆的醫療費,一筆我們家付不起的醫療費……”
權少皇看著她手中越發慢的鍋鏟,眸色濃郁。
“你可以不會了解窮人的生活,沒有錢的人,命都是不值錢的,醫院更不會收治。而那個時候,我的腿已經不能再延誤治療了,再延誤下去,就真的廢了……”
心尖尖抽了下,權四爺聲音很沉,“結果怎麼治好的?”
眼皮兒突然垂了下去,占色的聲音極淡。
“我爸他抱著我,衝到了院長的辦公室里,給人硬生生地跪了下去……並且,他還寫下保證書,他一定會在一個月內湊擠所有的醫藥費,請院長先替我治療……”
權少皇驚了下。
憑著他對占子書這個人的了解,是絕對傲骨錚錚的男人,那風骨堪比魏晉名士,如果不是bī到了萬不得己,他恐怕寧願去死,也不會做出對人下跪的事qíng來。
同時,在這一刻,他也終於理解了。
為什麼占色不肯原諒唐心柔的拋棄,卻會輕易地為了占子書的欺騙而歡欣。
狠狠咬了下唇才鬆開,占色在臉上抹了一把,才繼續。
“我住了院,得到了治療。可是,在這一個月里,我一次也沒有見到過我爸。都是我媽守在邊兒上照顧我,我問她什麼她也不說,只是哭。等我爸回來的那天,風雪更大了,積得家家戶戶都不敢出門,我躺在暖烘烘的坑上,看著我爸進來……他說,‘閨女,走兩步給爸看看’,我開心地跳下坑,他的淚水也跟著往下掉,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我爸哭……”
“那天我家的飯菜很豐富,因為我爸帶回來了很多錢,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那麼多的錢,他jiāo給了我媽……我很開心,以為我們家終於可以過上好日子了,可是……我爸第二天出門兒了再也沒有回來,直到有人通知我媽去領骨灰盒……而我爸留下來的那些錢,也被姓魯的給敗光了……”
權四爺心揪揪地痛,索xing奪過她的鍋鏟,關上了火,將她的身體掰過來面前自個兒,掌心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
“乖,不要難過了……”
吸了一口長氣兒,占色的眼窩兒里已經有了淚意。她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權少皇,聲音不無哽咽。
“四哥,我爸說過我命運多舛,得遇貴人……你說,你是我的貴人嗎?”
摸了摸她冰冰的小臉,權四爺笑著逗她開心,“不管貴不貴,總之你往後就是爺罩著的女人,不會再命運多舛了!”
吸著鼻子笑了下,占色將頭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眯上眼睛,聲音幽幽地說:“四哥,這就是我印象里的爸爸,他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你說,我現在該怎麼去面對一個身披袈裟,口裡念著阿彌陀的爸爸呢?”
權四爺正準備開口,廚房的門口,突然傳來一個蒼老而哽咽的聲音。
“小麼,閨女……”
心臟驟停,占色的視線越過權少皇的肩膀,愣住了。
在這些天兒里,她已經無數地模擬過與爸爸重逢的場面,內容包括她該用什麼樣的表qíng,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他。可是,不管試想的哪一種場面,她都應該是面帶微笑的。
她要微笑著告訴他,沒有你在的這些年,我活得很好。
可她千想萬想也沒有想到,會讓他看見一個淚流滿臉的女兒。
☆、153米鍥合!
“小麼……”
見她還掛著眼淚兒愣在那裡,占子書又叫了一聲。
今兒來錦山墅見女兒,他並沒有著慣常的僧侶裝,而是像在束河古鎮時單獨見權少皇一樣,穿了一套尋常的灰色夾克和休閒褲子,除了他光生生的腦袋提醒人他現在的真實身份之外,他的樣子就像一個最平常的父親。
占色抽泣著,還抱著權四爺,動了動嘴皮。
在廚房的燈光下,她看得出來,老頭子比在束河的時候明顯瘦了些。大概這段日子以來,他過得也不太安寧,臉頰深陷消瘦,一眼看去,臉上的笑容也有點恍惚。
一直放在心裡思念的那個人,突然出現在了面前,那感覺複雜而徬徨。她不知道如何說,卻知道,世界上的男人,除了愛人、便只有父親最愛自己了。而且,這樣的父女親qíng,不管跨越過多少時間、歲月、滄桑……它永遠那麼微妙,不會褪色。
“爸……”
沒有遲疑多久,她就喊了出來,聲音有些啞。
占子書恍惚了下,輕應了一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