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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她昂著頭,巴巴地望著他:“四哥,我是不是真的很冷血?我甚至不如唐瑜那麼傷心。”
權少皇抱住她的身體,手臂緊了緊。
“傻瓜,你不是不難受……”
“那是什麼?”占色吸著鼻子,心尖兒發澀。
“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你看你爸,他哭了一聲嗎?”
“大悲無淚?是嗎?”緊緊地閉上眼睛,占色輕輕靠在他懷裡,腦袋隱隱的脹痛了起來。可她用的雖然是反問句,心裡卻知道,悲傷痛入了心扉,她真的哭不出來。
當然,這並不是說她與母親的感qíng有多好。
而是一個從來沒有經歷過多少家庭溫暖的孩子,從一次次的希望再到失望的過程里,讓她心裡的空dòng越來越大,至到這一刻,已經無法再用眼淚來填平了。她相信,不管未來她的人生如何,對於父母這一塊兒,終究還是意難平。
兩個靜靜相擁著,除了呼吸,再沒有了聲音。
時光,仿若停頓。
過了好久,占色才抬起頭來,又問權少皇。
“林心紋,你怎麼處理了?”
擰了下眉頭,權少皇淡淡說,“占小麼,這些事qíng我會處理好,你現在啊,什麼都不要cao心了,顧惜著咱們孩子,你這身體我看著都擔心。”
“我就是很想知道了。二十多年前,她與我爸媽,與權世衡之間,他們到底有著什麼樣的過往?就算只是姨,為什麼她會忍心那麼對待唐瑜,對待我?”
“乖,不要想了,總會水落石出的。”順著她的頭髮,權少皇眸底一片yīn霾。
那個年代的事qíng,實在太過久遠了。更詳細的東西,除了他們這些當事人,再沒有任何人能夠知道。就他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當年權氏五術的孩子們,都會權家當家人安排出國學習,占子書他也不例外。
十幾歲的時候,他就去了M國。而他認識林心柔的時間,也正是在這段留學期間。另外,從時間段來分析,權世衡那個時候也在M國……
到底有什麼恩怨?
他想,說到底,也無外乎愛恨qíng仇。
現在,只能等著占子書的qíng緒稍緩,再來解密了。
靠在權少皇的身上,占色與他相依相偎著,閉上了眼睛,腦子裡卻總是揮之不去靈堂里那個寂寥的身影。從下了飛機到現在,她爸幾乎就沒有怎麼說過話,一個人像是墮入了時光的空門,讓真的擔心得不行。
一直等在休息室了,她覺得時間過得無比漫長……
晚上他們吃的盒飯是鐵手帶過來的,可當她端去給占子書的時候,他卻只是讓放在旁邊兒,然後握住她的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給了她一個滄桑而無奈的笑容,就再一次把她給趕了出來。
寂靜的殯儀館,讓人心裡不安。
七點過去了!
八點過去了!
九點也過去了!
天色,已經完全入夜了,四周一片漆黑。
想著她爸幾天沒有入睡,占色在休息室坐立不安。可不管是她還是權少皇,都完全勸不住他。都說人吧,老來還小,遇到這樣兒的事qíng,他誠了心要發犟,誰也拿他沒有辦法。
一直等到晚上十點多,占色必須要回錦山墅去休息了,她才拉著權少皇的手走向了靈堂。她想,這一次哪怕用qiáng的也必須把他給帶回去,先睡一覺起來再說其他。
靈堂里,燈光幽暗,冷寂如墓。
占色牽了權少皇的手,還在門口就見到了那個一直盤腿坐在骨灰盒面前,背對著門口的孤單背影。和她離開的時候一樣,他的坐姿沒有任何變化,身形憔悴得哪裡還有喝禪茶解禪語的淨空方丈的樣子?
心裡狠狠一痛,她走了過去,輕輕喚了一聲。
“爸!”
占子書沒有應她,依舊一動不動地守著唐心柔的骨灰盒。
眼窩兒里一熱,占色心裡像堵了鉛聲兒,說不出來的難受。一隻手撐著大肚子,她慢慢地蹲身下去,將手掌搭在了占子書的肩膀上,又軟著嗓子喊了一聲兒。
“爸,十點多了。太晚了!我們明天再來看媽媽好不好?”
話說完了,見他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兒,占色心裡激了一下,這才有點兒慌了。她飛快地繞過身去,就著靈堂里昏暗得像鬼火一樣的燈光,終於看清楚了占子書的臉……
平靜,安詳,雙眼緊閉,唇角一溜兒的血跡順著流淌下來,已經浸濕了他胸前的一片兒衣服,整個人卻坐得非常的端正。
“爸!”
悲嚎了一聲兒,她猛地跪了下來。
“爸爸……”
在她剛才的大力搖晃之下,占子書的身體軟倒在了她的身上。
見狀,權少皇驚了一下,上前幾步扶住了占色,再伸手探了探占子書的頸動脈。然後,擰緊了眉頭。
人已經沒氣兒了,看樣子是服毒自殺。
“爸爸,為什麼?為什麼……”
占色悲慟地低吼著,心裡一陣陣揪痛,腦袋一陣陣脹得發麻,她張大了嘴巴,緊緊地抱住占子書的遺體,恨不得能夠大哭一場,卻流不出半點兒眼淚來。
原來,他支走了他們,就是準備在這裡赴一個死亡的約會。
“爸……爸……”
尖銳的疼痛刺來,她哭喊著,頭痛得更加厲害了。
“爸爸,為什麼要這樣?”
蹲下身來,權四爺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抿著唇沒有說話,慢慢地將占子書手裡緊攥的一個信封和一本花樣jīng巧的皮質筆記本給抽了出來,然後遞給了占色。
信是占子書寫的。
筆風蒼勁有力,文字風骨奇特,人卻已經不在了。
“小麼,我的女兒。爸爸對不起你,生下了你和小瑜,卻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可是,比起欠你們姐妹倆的來,爸爸這輩子欠得最多的人,就是你們的媽媽。”
“二十多年前,冷家的那一起輪丨jian案,雖然是權世衡主導的,目的也是針對權氏五術,可爸爸在不受控制的qíng況下,確實成了他的幫凶,對不住你媽媽,導致了無可挽回的局面……”
“我對不住冷奎,對不住你媽媽,也對不起你們姐妹倆。我罪無可恕,本想用餘生長伴青燈古佛,以化解這一世的孽緣。可是,我沒有想到你媽會因我之故,含恨終老他鄉。小麼,我欠你母親太多太多,我沒有辦法再苟活於世,只有去yīn曹地府里再向她恕罪了。”
“在我死後,辛苦你和少皇,把我與她葬於一處吧。”
“小麼,你是一個好孩子,爸爸知道你會把自己安排得很好,就不再哆嗦你的未來了。只是小瑜,爸爸知道她做了很多錯事,這個請求說出來也心有不安。但是作為父親,我必須得開這個口。小麼,她是你親姐姐,請你看在骨ròu一場的份兒上,儘可能地幫爸爸照顧她……”
“還有一句話,替她轉告小瑜:炎涼世態,當骨ròu和睦。戒貪戒妒,好自為之。”
眼淚模糊了眼睛,占色胸口發悶,頭痛如銼,紅著眼睛收好了信件,又拿過了那一本封面上描著令箭荷花的jīng巧筆記本來。
這是什麼東西?
看得出來,筆記本兒應該有些年頭了。被歲月斑駁過的表皮上有些發huáng,還有好幾處暈開的暗痕,不過看得出來她的主人把她保護得很好,陳舊卻沒有損壞。
像是預感到了什麼,她顫抖著打開了第一頁。
只看了一眼,心裡一抽,頭跟著痛得無以復加。
“每日一記,寫給我那遠在萬里之外的女兒小麼。——媽媽愛你。”
這是……唐心柔留下來的日記本?
狠狠飲泣了一下,占色捂著胸口,腦子裡的疼痛感已經達到了極致,如同有一萬馬奔騰著馬蹄踩在她的腦海里一樣,突然眼前一花,收勢不住就昏倒了權少皇的懷裡。
而她手裡的筆記本和信件,也同時滑落在了地上。
“占小麼!”
權少皇狠狠掐住她的人中xué,飛快地抱著她走了出來。
“鐵手!”
汽車很快駛了過來,在鐵手擔憂的目光注視下,速度極快地離開了殯儀館。而占子書和這邊兒剩下來的後續事qíng,都由鐵手去辦了。
*
一個夜晚的時間,可以邂逅一段感qíng。
一個夜晚的時間,也足夠了解一段長長的生死戀qíng。
一個夜晚慢慢地過去了,夜的盡頭,冬日的腳步來臨了。而關於占子書與唐心柔的故事,全部留在了那一本描著令箭荷花的筆記本里。
只是,故事都是曾經。
活著的人們,只能在yīn陽兩隔的另一面,追憶那兩個遙不可及的男女,默默地感受那一段刻骨銘心地熾熱愛qíng。從緣起到緣滅,從天隔一方到最後的生死相隨,到底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等占色醒過來,已經是次日上午了。
淚水濕透了睫毛,看得出來,她這一晚睡得並不安枕,一直被噩夢糾纏。
眼皮兒動了動,她似乎不太適應天光。一點點轉開眼球,好一會兒才把目光定在了坐在chuáng邊兒的男人身上。
“四哥……”
權少皇目光一柔,握緊了她的手,在唇邊兒吻了吻,才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個兒的臂彎里。
“你好點兒了沒有?有沒有感覺哪裡難受?”
喉嚨哽了一下,占色搖了搖頭,撫上他長起來的青蔥胡茬,慢慢開嘴。
“四哥,我媽留下來的日記呢?我想看看。”
權少皇看著她的眼睛,略皺了一下眉。
“我給你收著,你現在不能看了。本來你就貧血,懷著孩子再經不住折騰。一會兒看了再傷心一次,我還非得動了胎氣不可。剛才我讓冷血來給你看過,說你一定要保持平和的心qíng。”
“四哥……”占色的聲音很低,別有一番滋味兒,“我省得!給我看看吧?”
“不行!”摟住她,權少皇柔和的線條冷硬了下來。
扯了扯嘴角,占色看著他不吭聲兒。
他這個人平時待她極好,可就有一個壞毛病,從來說一不二。只要他已經決定好了的事qíng,不管她用什麼辦法撒嬌耍賴,他都不會妥協。而且,他的建議確實也是為了孩子好,暫時等過了這些天,心qíng平復下來再看吧。
思考了一下,她撐了撐還隱隱作疼的太陽xu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