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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駛入小區,孫青將車速減緩,滑行著停了下來。
一下車,占色又是扯衣角,又是攏圍巾,嘴唇抿得死緊。
孫青知道她的心qíng,扶了扶她的胳膊,“沒事吧?”
“沒事。”
占色聽見了自個兒發啞的嗓音。
確實沒事,有什麼事呢?她只是來見自己的姐姐。
還是那一幢房子,還是那一套公寓。占色摁響了門鈴之後,來給她開門的人是以前一直照顧唐瑜的陳姐。見到是她來了,陳姐似乎沒有意外,只是友好地點了點頭,恭敬地叫了一聲“嫂子”。
“我姐呢?”占色問。
一聲兒‘姐’,已經間接地表明了她的態度。
陳姐錯愕一秒,然後指了指房間,“在裡面呢?這一段時間,她一直過得不太好。幾乎不怎麼肯吃東西,人都瘦下去一大圈兒了,那衣服穿著空dàngdàng的……”
實際上,陳姐的說法有些保守。
唐瑜現在的樣子,比她說的,比占色想的,還要更加糟糕。
林心紋前些日子已經被權少皇給轉移走了,紅璽台就住著唐瑜自己。雖然沒有人再限制她的自由,可她還是整天整天的不出門。也不上網,不打電話,不與任何人聯繫,什麼事qíng也不做,只一個人坐在那裡發呆,像一個被人抽去了靈魂的木乃伊。
與其說她還活著,不過說她其實已經死了。
在臥室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占色才輕輕出了聲兒。
“姐。”
像是受了驚嚇,唐瑜先是肩膀動了動,然後才抬起頭來看她,一雙眼睛紅腫得幾乎睜不開了。這麼久以來,還是兩姐妹第一次面對面地說話。兩個人對視著,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才聽到唐瑜蒼涼而幽遠的聲音。
“占色,你怎麼來了?”
很明顯,經過這一番打擊,唐瑜這個人有了很大的改變。
一步步走過去,占色圈著她的肩膀,“事qíng都過去了,所以我來看看你。以後你有什麼打算?你不能永遠都這麼下去吧?”
“占色……”愣了好幾秒,唐瑜才反應過來她那句“事qíng都過去了”是什麼意思。心裡一軟,吸了吸鼻子,止不住的淚水就滾落了下來,激動得一把抱住了占色的身體,沒有說出來自己的打算,而是給了她一個石破天驚的信息。
“占色,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了……我會感激你的……”
“你的孩子?”占色狠狠吃了一驚。
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泣著,瘦得皮包骨頭的唐瑜,抽泣的樣子顯得十分láng狽。
“孩子六歲了,和小十三一般大……也是六年前在依蘭有的。”
“什麼?”占色真是驚得不行,“六年前,你和誰有的?”
失聲痛哭了一陣兒,唐瑜雙手抹了一把臉,緩緩道來。
“六年前,媽媽……哦不,林心紋她讓我回國來,jiāo給了我一個任務,就是,就是利用我的樣子長得像你,伺機殺了權少皇。”
她一邊說一邊哽咽,占色的臉也yīn沉了一片。
“接著說。”
“我第一次見到你們倆,是在慈雲寺的門口。當時,我坐在汽車上,遠遠地看著你們相擁著進了大門,那麼的相愛……而他,也是那麼的完美,我也看見了,你跟我長得,長得是那樣的像。”
“我知道你是我妹妹,那個時候,我就有一點點嫉妒你。你不比我更優秀,怎麼能擁有了那麼完美的男人,擁有那麼美好的生活呢?後來我想過,也許是我太嫉妒你了,所以打從第一眼見到他,我就,就有那麼一點點動心。”
眉頭打了一個死結,占色安撫地拍了下她的後背。
“然後呢?”
“占色……”唐瑜抽泣著,肩膀不停地發抖,一張憔悴得不成人形的臉上,帶著某種說不出來的滄桑和迷惘。
“當時我在依蘭,負責接應我的人叫龍把頭。他是來配合我殺權少皇的。他們都認為,就憑我的長相,他一定不會防備我,我應該可以很容易接近他,然後殺掉他……”
“你做了嗎?”
“說實話,我很矛盾。一開始他們並沒有讓我直接動手,而是總讓我旁觀你們的生活,然後再根據龍把頭拿過來的資料模仿你。模仿你的聲音和說話方式,學說依蘭的方言,模仿你走路的姿態,模仿你與他相處時的每一個細節和動作……可是我越模仿你,我就越入戲,我接觸你們的時間越來越多,我對她的感覺就越來越深。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他好像變成了我的男人,我不捨得殺他……在那時候我就想,我肯定是愛上他了……”
愛上了?
占色的眼睛染了霧,而唐瑜還在泣不成聲。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一件影響我們倆的大事。不過,我那個時候還不是很清楚,直到現在才想明白前因後果。可能是我對權少皇的感qíng太過外露,被龍把頭匯報給了權世衡……再然後,他們禁止我再出現你們的身邊了。我見不到他,也見不到你。自到有一天晚上,我吃過飯後被龍把頭下了藥……跟一個男人做了,還被權少皇看見了……”
心裡“咯噔”一下,占色眉心一擰。
原來權少皇嘴裡的“捉jian”,是她,不是自己?
緊緊抿著唇角,在唐瑜一陣大似一陣的抽噎聲兒里,她的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兒,五味陳雜間,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那一個男人是誰才至關重要。
“那個他,是誰?”
唐瑜哭著搖了搖頭,雙手捂在臉上,“我不知道,我不認識他……”
“那你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嗎?”占色追問得很急。
長長的嗚咽了一聲兒,唐瑜的聲音支離破碎,“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那個時候被人下了藥,幾乎都是在沉迷的狀態里,哪裡瞧得清楚人?我只知道我叫出來的聲音很大,耳朵邊嗡嗡直響,意識都成了零……”
“那你為什麼會看見了權少皇?”
“其實我當時也不太確定,只是隱隱聽到有人摔門而去。後來,我被置入了關於你的記憶,我自己的記憶便有點兒模糊了。直到那一次吊扇事故之後,我清醒了過來,仔細一綜合考慮,才知道,那天晚上闖進來的人就是他……而那件事,也成了你們關係決裂的最重打擊。”
這些話要是換了早些時候唐瑜說出來,占色未必會完全相信。
可是現在,她相信唐瑜沒有說謊。
心狠抽了一下,她嘆,“真的對那個男人,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哭喪著臉,唐瑜不停搖頭,抽泣著:“我只知道他的年齡應該不大,可我就是想不起他的臉來……而我的孩子,就是那天晚上懷上的……在我被置入了你的記憶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我被人錯誤的誘導著,認為小十三是我與權少皇的兒子。”抬起頭來,她盯著占色,“你知道嗎?我那個時候都恨死你了,恨你搶了我的老公,搶了我的兒子……”
“我理解。”占色安撫地拍著她,心裡友善的矛盾著,“你的孩子在哪兒?”
唐瑜依舊只是搖頭。
“林心紋那天被帶走之前,告訴我說,想要我孩子活命,就懂事一點。”說到這裡,她再一次泣不成聲,“我知道她想讓我gān什麼,可是占色,我不願意懂事了。我不想一輩子都做人家的傀儡,我想要有自己的生活,想找回我的孩子,想像你一樣,有一個疼愛我的男人,好好過日子,過屬於我的日子。”
眉頭一擰,占色心裡並不好受。
“你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孩子的事qíng?”
狠狠地抽泣著,唐瑜苦笑,“那是因為……占色,我不知道你心裡到底有多恨我,我也不敢賭你會不會幫助我。如果你不肯幫我,我說出來又得罪了權世衡和林心紋,那我的孩子就會沒命了……”
她的矛盾,占色能理解。
“那現在呢?你確定我的想法了嗎?”
昂著滿是淚水的臉,唐瑜一下子揪緊了她的衣服,沖她展顏露出一笑。
“你剛才叫我姐了。占色,我也是學心理學的。我心裡很清楚,這是這麼久以來,你第一次認可我吧?既然你叫我姐姐,就不會不管你的侄女兒才對。”
侄女兒……
這個獨屬於親人的稱呼,讓占色的心裡酸了一下。
“她是個女兒嗎?”
“是……是一個女兒。小小的,粉粉的糰子,長得很漂亮……可是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了,我不知道她究竟在哪裡……我想她啊……”
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著,占色的聲音沉如深海。
“姐,你放心,一定會找到的。”
現在程為禮已經以權世衡的名義回了M國,有了他那樣的身份和地位,再加上里昂的幫助,不管是那邊兒的事務,還是要找一個孩子,應該都會比以前容易辦得多。
就是……那個男人。
他到底是誰?
撐了一下額頭,占色覺得有點兒頭痛。
不過,卻又讓她想起一件至關重要的事qíng來。
“姐,你知道嗎?你被置入的記憶有一部分是我曾經催眠時候的錄音,有一部分是他們故意編出來置入你腦子裡騙你的。我想問問你,你知道那一段錄音,他們是怎麼得來的嗎?誰給他們的?”
關於呂教授的磁帶被盜的事兒,她一直耿耿於懷。可是到現在都還沒有一個說法,她心焦之餘,隱隱總結有點兒不對勁兒。
當然,她沒有對唐瑜抱有太大的希望。
一個傀儡,一個與敵人接觸的傀儡,一個很有可能還愛著權少皇的傀儡,在權世衡他們那些利用她的人眼中,應該是隨時都有可能會背叛的人物,不可能讓她知道太多的內qíng。
果然,她的希望,再次被唐瑜打破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從依蘭回國之後的幾年裡,一直跟林心紋生活在一起,帶著我的桑兒,總是心神恍惚……後來,林心紋說為了我能自我調節,她讓我去學了心理學。占色,那個時候,我不知道那件事qíng有她的參與,也不知道原來你也是學這個專業的……呵呵,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個人培養方向,一直都在接著你的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