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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知秋褚韶華都沒吃什麼,待三人酒足飯飽,就開始打聽聞知秋每月薪水,身家如何?待褚家人來到上海生活,一月準備給褚家多少生活費?
聞知秋應付這三人小菜一碟,他始終關注的是褚韶華,褚韶華的話很少,卻表現出了對三人巨大的耐心,哪怕是些非常不禮貌的問題,褚韶華也自始至終沒有制止。直待褚韶中剔著牙和聞知秋商量起聘禮的事來,褚韶中道,「我妹妹的本事你是知道的,這聘禮,也不用什麼亂七八糟不實惠的東西,拿出四十萬大洋就行。」
聞知秋剛要開口,褚韶華突然道,「時間不早了,聞先生你回吧。我們自家人還有些事要說。」
聞知秋起身時瞥見掛在牆上的紅木西洋鍾,時針分針正指在九點鐘,鐘擺一搖一擺記錄著時間的流逝。聞知秋相信,褚韶華根本不在意今晚的晚餐,她或者一直在等時間,等到可以結束晚飯的時間。
劉嫂子送聞知秋出門,褚韶中也跟了去,待到門外,褚韶中揚著下巴對聞知秋道,「沒有四十萬彩禮,以後不用來了。」
聞知秋目光陡然一沉,黑夜之中,愈發有一種說不出的迫人壓力。褚韶中原就外強中乾,觸及聞知秋的目光,竟是不自覺倒退一步。聞知秋心下冷哼一聲,抬腳走了。
聞知秋並沒有直接回家,他到巷子口的馬路上找了家小吃店坐下來,等著程輝晚上學完英文回家,這是必經之路。
程輝並沒有讓聞知秋久等。
聞知秋叫他到店裡吃宵夜,程輝道,「劉嫂子肯定給我留飯了。」
「就在這兒吃吧,你回家也吃不消停。」聞知秋點了碗大排面給程輝,說,「那幾人一直是這樣麼?」
程輝明白聞知秋話中的意思,他挑著麵條,一時沒想好怎樣說。他並不是聞先生的人,他是受褚小姐大恩的,這些人的確不成樣子,可該不該同聞先生說呢?
程輝一時猶豫了。
聞知秋點了根煙,「我都跟他們一起吃過飯了,他們什麼樣,我能不知道?我是心疼韶華,這才兩天沒見,看她都瘦了一圈。」
想到那三人,程輝連食慾都減了幾分,「這兩天小姐都是讓我帶他們出門逛,我都沒敢跟小姐說,他們每人都做十身衣裳不止了,出去見什麼都想買,真不是把小姐的錢當錢。我每天就帶五塊大洋,多了一分沒有,裁縫鋪都是掛帳,要不然,還不知用去多少錢。要是讓小姐知道,肯定更生氣。」
聞知秋問,「一來就這樣?」
「秉性就這樣。」程輝道,「好在小姐交待我給他們買好了後天的火車票,馬上就能把這幾尊神送走了。」
「韶華說什麼沒?」
「也沒說什麼。」程輝夾著大排的手頓了頓,才小聲說,「聞先生,有句話,不該我說,可我想著,你還是勸勸小姐。小姐答應舅爺把娘家人都接來上海,眼下三五天忍忍也就過去了,以後要是一家子都過來,倘都是這樣的人品,我怕小姐吃不消。也不全是花錢的事,小姐的性子,見著這樣的,嘴上不說,心裡肯定生氣。氣的吃不下飯,瘦了很多。」
不對。
實在太不對了。
褚韶華的性子,以往對娘家人都是當死人的,如何會突然答應把他們接來上海過日子。聞知秋問,「他們有沒有說韶華女兒的事?」
「說了,說的感動的不得了。說是老家艱難的很,可有了錢先買好吃的給老家的小小姐,可這話您信麼?您見著他們吃飯那樣子沒?只顧自己,小姐早上連一碗稀飯都喝不了,他們問都不問一句的。小姐跟他們近,還是小小姐跟他們近?待小姐都這樣了,何況小小姐呢?」程輝能被褚韶華從育善掌帶出來做事,這份機敏機伶遠勝同齡人。
要程輝說,都是騙人的鬼話。
程輝把一碗大排面吃光,聞知秋讓店老闆打包一份小籠素饅頭給程輝帶回家,讓褚韶華吃。程輝道,「這幾天小姐都沒什麼胃口,就怕她不想吃。」
店老闆知道程輝就住附近,把食盒收拾好遞給他,聞知秋結了帳,同程輝道,「就跟韶華說,想想孩子,也要保重自己。明天我再過來看她。」
程輝提著小籠饅頭回去時,褚韶華正在與三人說回老家的事。
王大姨小聲說,「先前也沒說一聲,這好容易出來一趟,回家怎麼也要給家裡人買些上海這裡的土物才是。」
褚韶華道,「這有什麼難的,昨天聞先生帶來的東西,你們都帶回去就是。那都是好東西,比隨便街上賣的更講究更好。」
王燕心下一喜,又道,「我們這一走,就是不放心妹妹。」
「沒什麼不放心的,我正好與你們一起回去,把萱姐兒也接來。」
三人陡然色變,褚韶華眼神逡巡,「怎麼了?」
王大姨最是機變,反應最快,立刻堆起滿臉笑意,道,「先前不是說我們帶萱姐兒來就好麼,你這上海城兩號買賣,哪裡放得下?何況這麼件小事,我們把孩子接來是一樣的。」她已打定讓自家孫女來享福,最擔心褚韶華萬一回老家,看破她的「計謀」,非但孫女享福的事難成,以後也休想再從褚韶華這裡得好處了。如何肯讓褚韶華回去。
她卻不知,這不過褚韶華的試探之言。
褚韶中王燕紛紛道,「是啊是啊,我們接孩子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