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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公公為人,再想想自己父母,饒是以褚韶華之才幹,也唯有一聲長嘆了。
第74章 年下
待到去邵家吃酒那一日,褚韶華早早的換好衣裳。如今過年,都時興穿紅,褚韶華也不能免俗,可為了不被淹沒在一群紅衣大襖的媳婦里,褚韶華還是做了極精心的打扮的。她裡面是一件櫻桃紅的夾棉旗袍,外頭則是一件新式的煙紫色的呢料大衣,腳下是一雙不相宜的自己做的繡花棉鞋,隨身卻又帶著北京自己鋪子裡賣的外頭綴著貂毛的最流行的女式皮鞋,褚韶華過日子精細,她是打算到邵家再換了皮鞋的。不然,農村這種坑窪不平的土路,褚韶華捨不得穿自己的皮鞋。
陳老爺很滿意褚韶華的體面,認為以後自己的小家族想更進一步,他家老婆子這種窩裡老是跟不上時代的,還得大兒媳這種既會打扮又能交際的才成。
這一二年,陳太太倒也習慣了褚韶華愛打扮的事,知道褚韶華天生的大臭美。當然,這種情緒里有多少是羨慕多少是嫉妒,怕陳太太都不願多思的。陳太太只管端著婆婆的架式叮囑了褚韶華一些外出做客的規矩,什麼到別人家去要有眼力,人家什麼活,要搭把手幫忙什麼的老生常談的那一套,褚韶華只管坐著聽婆婆念叨。直待公公抽完一袋子旱菸,輕咳一聲,「行了,得趁著天早過去,我還有許多話想請教邵東家,這就走吧。」
陳太太意猶未盡的閉嘴,陳老爺就帶著二兒子和陳大順褚韶華夫妻趕著大車往縣裡去了。
正月天寒,好在太陽不錯,撥開前幾日有些灰濛濛的天,露出一種凍藍的顏色。土路兩畔的榆楊皆已掉光了葉子,唯剩空蕩蕩的枝椏,偶有風吹過,細枝抖落昨晚一夜染上的青霜,放眼望去的大片蒼青的麥田覆著黃色的土地,陽光下閃著霜色銀光。呼吸間仿佛都沁著冬天的細碎冰渣,褚韶華精神卻是極好,她給大順哥將脖子裡的紮實的毛領子外又圍了一條呢料圍脖兒,包袱里還有兩條藏青的,一條遞給陳老爺,一條給了陳二順。褚韶華道,「爹,二弟,你們都試試這呢料圍巾。上回那件呢料爹你給我後,還剩了些,我瞧著料子還齊整,就裁了三條圍巾。原是早裁出來了,就是這鎖邊兒,我一直沒空,後來找了處新式的裁縫鋪讓他們用機器幫著鎖的。爹,現在的呢料,國外的呢料一般面料行都沒有,就是有,也是中低檔的。可就是中低檔的也不便宜,國產的略便宜些,可相較於其他的料子,也是貴的。爹,我想著,這呢料,咱們除了賣成衣的大塊料子,明年也裁些這樣的圍巾去賣。有些個買不起大塊裁衣裳的客人,買條呢料圍巾,也體面。就是這生意不大,可我想著,小件東西收拾的精緻些,利也不小。」
陳老爺穿著貂鼠的大皮襖,雙手插在貂鼠的手籠里,脖子裡除了狐狸毛的大毛領子,還繫著褚韶華剛剛拿出的呢料圍巾圍住嘴搪風,呵呵笑著,「成,明年你記著這事兒,咱們做些試試。要是生意好,給你個大紅包。」
褚韶華笑彎了眼,嘴甜甜的,「咱自家的生意,給不給紅包,但凡我想到的就跟爹你說。成不成的,是我的心。」
陳二順趕著大車的都忍不住回頭說一句,「嫂子,你怎麼這麼多的點子啊。」
褚韶華笑,「我們婦道人家,平日裡也就是忙活著一家子吃喝穿戴的事。咱家又是做面料行的,我看見什麼新式的衣料,新式的衣裳,就愛琢磨。」
陳二順道,「嫂子你是天生的靈透。」
說來,這圍巾也是北京城的新鮮景兒,北京人以前並不流行系圍巾,這東西原是打洋人那裡傳過來的。像北京人冬天都是往衣裳上弄個皮毛大領,或是直接就弄整張的裘皮做活領子,不論穿什麼衣裳,往脖子裡一圍一扣,便暖和的緊。如褚韶華拿出來的長圍巾,是洋人的樣式。現在什麼東西都是跟著洋人學,這圍巾也便流行起來。
一家子說著話,待到了邵家的時辰也還早,邵家最得用的李管事已是在門口等著了,李管事與陳家是極熟的,這幾年到北京做糧食生意,可是沒少來往。老遠見著是陳家人趕著大車來了,李管事遠遠的迎了過去,抱拳打招呼拜年。大家好一番熱絡,李管事見褚韶華一道過來了,還說,「我們少奶奶年前就念叨了好幾遭大少奶奶,就盼著您過來說話兒。」
褚韶華笑,「我也一直想著阿玉姐。」
李管事請陳家一家了進去,心下很是佩服陳家行事,陳老爺陳大爺都是熱心又實誠,男人之間生意往來自不消說。這位陳大奶奶亦是個一等一的機伶人,男主外女主內,陳大奶奶則是與女眷交際的一把好手。真不怪陳家這一二年生意愈發興旺了。
邵家是縣裡有名的大戶,他家的宅子自是極講究的,一水兒的里外青磚大瓦房,門外的一段路為了便宜行走,也鋪就了青磚,待進了邵家的院子,更是一色的方磚漫地的甬道,兩畔留有花池水缸之物,如今更是換了縣裡頭一份兒的嶄新透亮的玻璃窗。來往的丫環下人都穿一色的土紅棉衣,各個都帶著新年的喜慶。早有門房跑進去通傳,邵東家已是帶著兒子迎出垂花門,老遠便抱拳笑道,「陳老弟啊,你可是來啦,今兒有上等的老汾酒!」說著哈哈大笑起來,一手拉住陳老爺要還禮的手腕,親親熱熱的一處往屋裡走去。
小邵東家笑嘻嘻地同陳家人打招呼,待到了正堂,晚輩們都各給長輩拜了年。邵東家把陳家兄弟都贊了一回,見到褚韶華也很高興,笑道,「芳姐兒她娘早就念叨侄媳婦,要不是天兒太冷,她都要帶芳姐兒去找侄媳婦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