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頁
褚父咂摸著女婿年下送的新茶,道,「那是,從你做的那夢就知道,這孩子以後錯不了,肯定有出息!」
陳大順眉開眼笑,「都這麼說,就盼著萱姐兒平平安安的,有沒有出息倒在其次。」
中午依舊是王燕兒燒的肉菜,褚韶中打來一壺村酒,因陳大順下午還要趕大車,褚韶華只令他淺酌幾杯,不叫多喝。褚家人見褚韶華這麼能管著陳大順,心裡都很高興,認為褚韶華有本事。
王燕兒更是認為,小姑子雖則沒能生兒子,可只瞧小姑子這才生孩子三個月,身段兒除了胸脯略飽滿些,腰身依舊如未出嫁時那般的玲瓏纖細,怪不得陳家大爺愛她愛得跟什麼似的,竟是無一句不聽她的。小姑子這等本領,尋常婦道人家也是沒有的。
待中午吃過飯,褚韶華抱著閨女略歇一歇,給閨女送了回奶,趁著日頭還好,就叫著大順哥早些回去了。褚太太委實捨不得女兒,褚韶華道,「來前兒我婆婆千萬叮囑,就怕晚了天一冷孩子受凍,我車上帶了被褥,仍是有些不放心。萱兒還小,待明年我們再回來,就能多玩兒一會兒了。」
如此,褚太太也便不再相留,一家子送了褚韶華一家三口出門。
陳大順趁著日頭好,趕著大車帶著妻女回了家。閨女在車上就睡了一覺,待下車時,褚韶華更是把閨女圍的嚴嚴實實,不叫閨女吹到一點兒風,先到陳太太的正房去,正房暖和。褚韶華把孩子放下,解開外頭的小被子,裡頭的小斗篷,才露出閨女兩顆黑葡萄似的圓溜溜的眼睛來,陳太太見孩子白淨的小臉兒上暈出粉嫩顏色,不禁笑道,「我們萱兒這是路上就醒了,還是一直沒睡。」
褚韶華笑,「路上晃啊晃的,倒是睡了一覺兒,要是再不到家,估計還得睡一覺。我瞧著萱兒愛坐車,咱們回鄉的路上也是,我抱著她,一會兒一覺。想來覺著晃悠悠的跟搖籃一般。」
陳大順自倒了盞茶吃,褚韶華把閨女斗篷上的小帽子略折了折,正叫閨女枕著,又拿被子給她蓋上,把布娃娃給她拿在手裡玩兒。同陳太太道,「娘,我去我們屋兒里瞧瞧火,把屋裡燒暖了,我再抱萱兒過去。」
陳太太笑,「去吧。」
陳大順也跟著媳婦一道自己屋去了,陳大順還有事跟媳婦說,陳太太見兒子那半步都離不得媳婦的樣兒,心下忍不住嗤了一聲。想著男人還真是一個樣兒,既是這樣半點離不得,著緊的再生個小子才好。心裡盼著孫子,陳太太瞧著這個孫女倒也高興,尤其見著孫女胸前戴著的亮澄澄的銀鎖,陳太太笑著同孫女道,「唉喲,這是你姥姥家給的銀鎖啊,叫奶奶瞧瞧。」陳太太一入手,臉色就不大好,屋兒里倒也沒別人,陳太太忍不住低聲罵一句,「這樣的東西也真拿得出手!」戳孫女的額角一記,嘀咕,「你這叫什麼姥姥家!」雖沒別個法子,心下到底愈發瞧不上褚家。
這會兒,褚韶華讓陳大順去燒炕,她通開屋裡的爐子,給爐子通氣,好叫火燒的旺些。這年頭,屋裡沒人的話火都是封住的,為了省柴省煤,只是一回家,難免就覺著屋子冷,這也是褚韶華為什麼不把閨女往自己屋帶的原因。
待把火弄好,褚韶華先倒了兩杯水,慢慢的坐在炕頭兒喝著。陳大順拿了另一杯,問,「原本不是說給岳家十塊大洋麼,剛在岳家,我拿荷包里覺著不大對,只剩五兩了。」
褚韶華不急不徐的把水喝完,又倒了一杯,才輕描淡寫的說,「哦,我拿了五塊。」
陳大順簡直拿媳婦沒法,他雖做生意不乏精明之處,性子卻是極好的,同褚韶華從沒紅過臉兒的,這會兒也只是一嘆,說媳婦,「我知你都是為咱們倆的小家好,只是這大過年的,又是給長輩錢,都是要給雙的,哪裡有給單的禮。」
褚韶華道,「我原想拿回六塊,想想只剩四塊有些少了,就又放回去一塊。」
陳大順並不惱,而是問媳婦,「你這是怎麼了,我瞧著在岳家就不大樂。」
褚韶華冷冷一笑,啪的把手中杯子放小炕桌兒上,咬牙低聲道,「要憑著生氣,真是要氣死了!你去掂量一下咱們萱兒的銀鎖就知道了!」
「銀鎖怎麼了?」陳大順摸不著頭腦,褚韶華卻不願多說,長長的嘆了口氣,轉而道,「這屋裡還得一會兒才能暖和,我去廚下先把明天蒸饅頭的面和上。這年下事多,原也不用為這些事生氣。」說完,就去了廚房。
陳大順一人在屋呆著也無趣,就去了他娘屋裡。他娘只見兒子,還問,「你媳婦呢?」
「她說明天蒸饅頭,去廚房和面了。」
見褚韶華這樣有眼力,陳太太肚子裡那對褚韶華不滿的話就壓了下去,轉而同兒子嘀咕起褚家來,悄聲道,「你老丈人家可真做得出來,頭一個外孫女,竟給塊銀包銅的鎖子?這是什麼意思?」
陳大順原還有些不解的心,頓時透亮,原是想為岳家遮掩,可陳大順向來看重孩子,而且,陳大順雖是個好性子,你待他如何,他不怎麼計較,可如今有了閨女,你慢怠他閨女,陳大順這樣的好性子,心下也難免有些不痛快。岳家家境艱難,他不是不知道,而且,陳大順這樣的女婿,不要說放在鄉下,就是放在北京城也不多見,有幾個這樣主動貼補岳家的女婿啊。
陳大順並不是嫌岳家給他閨女一個包銀的鎖片不值錢什麼的,不要說包銀,就是個淨面兒銅鎖,陳大順也不嫌。鄉下人家家境艱難,小銅鎖小銅鐲的也不罕見,陳大順皺眉是因為今天在岳家岳父說的那句話「外孫女、孫子我都一樣的看待」,褚小寶兒頸間那塊銀鎖,陳大順是知道的,既是一樣看待,怎麼倒給他閨女一塊包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