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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陳太太正吃著飯哪,好幾個鄉親就找上她了,話里話外讓陳太太幫著想法子賣糧。陳太太正就著鹹菜吃饅頭哪,一聽讓她幫忙賣糧險沒叫饅頭噎死。死命的拍胸脯,都噎的翻白眼兒了,陳三叔忙把粥遞給她,就著一口熱粥,總算把嗓子裡那口饅頭咽了下去。這粥還挺燙,說來宋苹是親侄女做媳婦,對姑媽兼婆婆真是實心實意,原本陳太太起的晚,粥都有些涼了,宋苹就是擔心粥涼了不好喝,還給熱了熱才端屋兒來的。這一下子,倒沒叫饅頭噎死,反是燙的不輕。
陳太太眼淚都叫燙出來了,心裡哪得好氣,瞅著陳三叔和幾個族人說,「賣糧就去賣唄,這個我也沒賣過呀。」
小舅子一向眼大,道,「這不是昨兒沒賣了,想請嫂子您幫忙麼。」
「幫什麼忙,我也不懂賣糧的事兒啊。」陳太太一向是有事就找褚韶華的,揮揮手道,「你們去跟大順媳婦說吧,這事兒不是她聯繫的嘛。」
「昨兒大順媳婦不是說了,她沒法子。您不一樣啊,您見多識廣。」小舅子以為陳太太推辭,連忙奉承他兩句。
「不是,我說,昨兒人家駕著大車過來收糧,你們不賣,今兒個又要我幫你們賣糧,我一婦道人家,我哪裡懂這個。我家的糧也是賣給麵粉廠的,別的路子沒有。」陳太太梆梆梆幾句話下去,還叫著陳三叔評理,「他三叔,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小舅子不樂意了,道,「嫂子,昨兒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啊。」
「昨兒我說什麼了,昨兒我喝醉了!」陳太太氣的早飯都吃不下了,想到侄女同她說的,早上給她留的豆腐都沒陳三叔這沒眼力的小舅子吃掉了,陳太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說小舅子,「你說,是不是你鼓搗著老五他們幾個往糧食里摻沙子的?我們姓陳的,沒這樣的人!昨兒賣糧的時候難道我沒替你們說話,是你們自己個兒耍這種小聰明,糧沒叫人驗上一等糧!我知道你們拉來的都是好麥子,你們要是不搗那個鬼,昨兒早把糧食賣了!今天知道發愁了?有什麼用?麵粉廠是我開的?就是我開的,我也不能做這虧本的買賣!你們這也忒會坑人了!」
「老三,給你去信是叫你帶咱們陳家的糧食過來賣的,你說說,你把你小舅子弄來算什麼回事?淨是拖後腿了!我家賣糧的時候好著哪,叫他這麼一鬧,別人還得以為咱老陳家為人不實誠哪!老五,你們也是,有事聽你們三哥的,聽他小舅子的算怎麼回事?要不是他拖累大傢伙兒,這會兒你們的糧也早賣了!早該拿錢回家給媳婦收著了!」陳太太瞪那小舅子一眼,「你還有臉到我跟前兒嚷嚷,你嚷嚷的著嗎你?我還沒尋你的錯哪!」
陳太太一撐小炕桌兒,伸腿就下炕去了。把小舅子訓的,硬是嘎巴嘎巴嘴兒,硬是結巴起來。不過,小舅子也不是好招惹的,道,「嫂子,那你昨兒吹什麼牛啊?還以為你是個能人哪,原來啥都幫不上忙啊!」
「幫什麼忙,好意寫信叫你們來北京賣糧,這不是幫忙?怎麼我家的糧能賣,他三叔的糧也能賣,小邵東家的糧一樣賣,就你們的糧賣不了?」陳太太回頭將小炕桌兒上的幾個盤子碗疊一處,挪動著兩隻三寸金蓮,搖搖擺擺的端廚房去了。準備再批評一下這個愛管閒事的大兒媳婦,都是褚韶華多事,要不能給家裡帶來這些個麻煩麼!
陳太太一進廚房見灶上蒸著饅頭,褚韶華還在案板上揉饅頭,另還有一大盆發起來的面,都驚呆了,說,「你們這是過年哪?」蒸這許多饅頭做什麼呀!
褚韶華道,「這不是人多嘛,得多蒸點。除了家裡的,還有柜上的哪。」
待中午吃飯時,陳太太就不會覺著倆兒媳婦饅頭蒸的多了,因為,中午褚韶華宋苹足蒸了三鍋饅頭,依舊被吃的沒剩下幾個。褚韶華都擔心不夠吃,好在還是夠的,不然若是午飯做少就不好了。
陳太太翻開麵缸瞧了一眼,再看倆兒媳婦一人守著一個面盆正在和面,這發起來就是兩大盆的面啊!當下整個人都不好了,陳太太作賊一般的同倆人道,「和這許多白面,咱家還過不過了?」
宋苹沒主意的看向姑媽兼婆婆,褚韶華把自己和好的面用蓋帘子蓋住,一則好發酵,二則也乾淨,道,「媽你也見中午大家的飯量了,總不能親戚們來一回,管了不管飽。爸爸要是知道,會不高興的。」
陳太太多摳兒的人哪,瞅著這兩盆面就剜心剜肺的疼,與這倆兒媳道,「哪裡管了不管飽了?咱家也不是有錢大戶,頓頓吃白的,哪裡吃的起?打明兒起,咱們在家的吃窩頭。」
褚韶華沒接陳太太這話,這要是家裡真沒錢,不要說吃窩頭,就是吃糠咽菜,親戚們也不能說什麼,畢竟就這個條件。可昨兒還從飯莊子裡叫了席面兒回家吃哪,明兒就給親戚們吃窩頭,這是攆人的吧。知道陳太太是個講不明白的,褚韶華索性不多這個嘴,待晚上回來跟大順哥說,叫大順哥和公公想法子去吧。
自廚房遛達出去,陳太太瞅著這以陳三叔為首的五個壯漢就發愁,什麼親戚不親戚的,這也忒能吃了呀。一人一頓七八個饅頭,誰家敢這麼吃啊!再有錢也不敢這麼吃啊!陳太太在自己屋兒琢磨會兒,又去找褚韶華,褚韶華剛收拾好廚下,正在屋裡看報紙,她去菜場買菜,這是包菜的報紙,褚韶華是個識字的,就愛掃兩眼新鮮事兒。這報紙上的新鮮事兒可最多了,褚韶華特愛看,每次買菜都能從熟悉的菜販子那裡討到舊報紙,拿回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