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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太太拉著褚韶華在自己身邊坐了,讓傭人沏杯參茶過來。
看王家兄弟的面色,褚韶華也知道王家兄弟已知王大姨的事,褚韶華神色中染上一絲悲傷,「兩位表哥也知道了吧?」
「華兒,到底怎麼回事?」
褚韶華是親歷者,自然比邵老爺說的詳盡,大家一時靜默無聲。真的,褚韶華能活便是僥天之幸,褚韶華並不會游泳,硬是從蘇州河飄到黃浦江也沒死。
這大概就是命不該絕了。
默然片刻,褚韶華道,「表哥們既來了上海,也讓我盡一盡心,還有姨媽和我哥、嫂子的事要商量,你們都到我那兒去住吧。你們來了,我也有個主心骨。」
兩人都沒意見,突然之間得知母喪,兩人身上便有重孝,也不好住在邵家的。褚韶華又問段浩,「段東家過來,可有什麼能幫忙的地方,您千萬不要客氣。」
「你們只管忙,我這裡並沒什麼要緊事,就是過來上海看行情。」
眼下不是敘舊的氛圍,褚韶華喝過參茶起身告辭,宋舅媽雖無人理,也跟在了褚韶華和王家兄弟身後。邵東家幾人送他們出去,褚韶華叫來的汽車就在外等著,幾人坐車回家。
看褚韶華一行走遠,段浩為姨媽撐傘遮雨,道,「先前表哥說陳太太在上海頗有作為,如今看,表哥此言非虛。」
梅雨天氣,雨並不大,卻是淫雨霏霏,下起來沒個完。草坪綠意青翠,一樹櫻花悄然結出粉嫩花苞,邵太太穿著摩登的上海皮鞋,一雙三寸金蓮走的小心翼翼,「再多錢有什麼用,這上海人可比咱們老家的土匪還凶上三分。」
段浩年輕氣盛,並不認同姨媽這話。老家一樣有土匪,上海雖不安全,卻是這樣繁華富庶的大都市。
段浩攙扶姨媽手臂,問,「姨媽,陳太太家發生這樣的事,咱們是不是要致哀?」
「不能叫陳太太了,得叫褚小姐。」邵太太糾正外甥,輕聲道,「褚小姐已經有男朋友了,哎,要不是發生這樣的慘事,估計兩人都要準備籌備婚禮了。」
段浩少不得打聽一二。
宋舅媽坐在這鐵殼子裡,一路心臟險從喉嚨里跳出來,及至車子堪堪停穩,宋舅媽迫不及待的就想從這鐵殼子裡跳出去,偏生不會開車門。王二力是會開的,待王家兄弟下車,宋舅媽才從王家兄弟那邊兒手酥腿軟的爬下車,雙手拄著大腿叫喚,「簡直嚇死個人哩。」
褚韶華付過車錢,拿鑰匙開門。
宋舅媽終於回魂氣勻,自朱漆大門望向那幢紅磚綠窗的二層小洋樓時,不可置信的問,「大順媳婦,這是你的宅子?」
褚韶華沒理會她,帶王家兄弟進去了。
褚韶華的宅子遠沒有邵家別墅奢華,但,邵家別墅是潘小姐的陪嫁,褚韶華這個則是自己置起來的,自然不同。何況,即便比不上邵家別墅,也是宋舅媽這等樣人難以想像的富麗堂皇了。
褚韶華要商量的主要是幾人屍身的處理情況,「先前因為要配合案件調查,一直放在巡捕房那邊的停屍房,現在是在喪儀館,兩位表哥看是扶陵回鄉,還是就在這裡燒了,帶骨灰回去安葬。」
若是讓宋舅媽說,自然是要扶陵回鄉的。
王大力王二力兄弟考慮到上海到老家千里之遙,這扶陵回鄉可要怎麼走呢?王大力問,「阿燕和妹夫,妹妹你是怎麼打算的?」他們雖是做兄長的,但王燕嫁到褚家,便是褚家人。褚韶中王燕後事,他們做為娘家人可以說話提意見,但最終做主的,一定得是褚家人。褚父褚母都不在跟前,自然要問褚韶華。
「扶陵回鄉的路費雖出的起,可這一路,火車是不會讓棺木上去的,那就得用騾馬,一路少說要個把月。他們的屍骨,我打算火化後帶回家。」褚韶華顯然已有決斷,「廟裡的和尚佛佗過逝後多是火葬,回鄉多做兩場法事,是一樣的。」
王大力王二力商量片刻,道,「我們也跟表妹一樣吧。」
褚韶華道,「我讓風水先生尋個吉日火化,然後在靜安寺做法事。」
兄弟倆都沒意見。
一時,劉嫂子提著菜籃子回來。見有人來,王家兄弟宋舅媽紛紛起身,劉嫂子嚇一跳,連忙鞠個躬說,「可不敢這樣。」
褚韶華讓王家兄弟只管坐著,劉嫂子道,「接到小姐電話,我就去買菜了,我馬上去燒菜。」
褚韶華點點頭,「我這兩個表兄剛到,中午做些柔軟好克化的吃食。這位是宋太太,先夫舅母。」與幾人介紹,「這是劉嫂子,在家幫著打掃家事。還有一位我來上海認的弟弟,叫程輝的,現在在商行幫忙,晚上就能見到了。表哥、宋太太跟我來,樓上是房間。」
王大力道,「這些事且不急,妹妹,能不能帶我們去看看娘和妹妹、妹夫。」
兄弟二人驟聞惡耗,哪裡有吃飯休息的心。
褚韶華垂眸,「是我疏忽了。」
宋舅媽識趣的沒跟。
喪儀館是新式的幫助人辦喪儀的地方,不同於以前的義莊,這是跟洋人學的新講究,所以,王家兄弟看到母親、妹妹、妹夫時雖是難抑傷心,很是哭了一場,但看到三人儀容安詳,穿戴講究,知必是褚韶華的安排,心中對褚韶華都湧起淡淡感激。
雖說三人是在褚韶華這裡出的事,一則並不是褚韶華讓他們來的上海,是這幾人自己擅作主張過來;二則這一樣是褚韶華的親人,想來韶華妹妹心裡也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