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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魏太太見褚韶華在外攬些針線做活,心裡有幾分不是滋味兒,回家跟丈夫說起來道,「真是鮮明人沒鮮明命,你說萱兒她娘,這樣的好強,偏生命這樣苦,大順兄弟才二十幾就去了,留下孤兒寡母的這樣受苦。」又說陳二順,「這可不應該,要是大順兄弟在,陳家這大家大業,大頭兒還不該是大順兄弟的,哪裡能叫萱兒她娘在外攬活兒掙錢,他家也不差這幾個錢。」
魏東家心裡未嘗沒有覺著陳二順做事不大地道的想法,只是,魏東家素來分明,他尋思了一回,先與妻子道,「你莫在陳家多嘴這個,這是親家母自己的事。老話說的好,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這錢也是,我聽二順說過,還按大順活著時每月給親家母花用,想來親家母是想多掙個花銷,畢竟萱兒還小呢。親家母是個要強的,必然有自己打算,你可別多嘴。」
「我哪裡會多這個嘴。」魏太太嘆口氣,「真是有命無運。」
魏東家想了想,又往陳家去了一趟。魏東家倒不是去多嘴陳家內務的,魏東家是聽說陳二順與個姓韓的在外合夥買了一批呢料,據說是極好的羊絨料子,價錢卻是羊呢料的錢。魏東家做生意多年也沒見過這等樣好事,想著還是提醒陳二順一聲,務必留心。陳二順聽魏東家說起這樁生意,只管笑道,「魏大哥放心,這事我心裡有數,您只管放心,韓大哥也是我多年交情,過幾天這批貨就要到了。我先試試水,若是沒問題,以後咱們一起做。」
見陳二順這樣說,魏東家道,「我鋪子做呢料做的少,二順你心裡有數就好。」再閒話兩句,魏東家就起身告辭了。
陳二順親自送了出去。
魏東家想著,陳二順說話是不差的,只是做生意真是差了陳大順三條街,陳大順話少,做生意卻是極穩妥可靠,起碼從來不想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那韓壽的底細,魏東家是知道一些的,這是財政廳白廳長小夫人的兄長,跟在白廳長身邊跑個腿兒罷了。若真有本事的人,如何會做跑腿的差使,正經職差都沒一個的。這批貨這樣便宜,哪怕陳二順沒明說,魏東家也知道大概其的緣故,怕是其中有白廳長的關係。
可翻過來想,若真有這偌大好處,那韓壽尋誰合夥不成,難道跟你陳二順真有這偌大交情?
所以,魏東家對這樁生意並不看好。想到陳大順臨終前特意交待,若陳二順心裡真有兄長,哪怕為著這是兄長臨終前的心愿,也不當與韓壽合作,如今看來,陳二順是必要做這生意的。
這畢竟是陳家的事,陳二順眼下是陳家的當家人,魏東家倒是想多勸兩句,又想著,陳二順這新當家人,必然是急著做出些成績的。可在魏東家看來,能安安穩穩的把這兩家鋪子的生意接手,接住了,接穩了,這就是極好的當家人了。至於成績不成績的,青出於藍自然好,但,能與青比肩,也是一種本領。
陳二順這般急功近利,魏東家搖搖頭,這不是人能勸的。
燈籠的微光照著眼前並不平穩的道路,頭頂星光滿天,魏東家一身厚料長袍被初冬的夜風吹的籟籟作響,黑暗裡有著秋蟲最後的鳴唱,魏東家心下很是為陳老爺可惜,若陳二順有運,這樁生意是真,魏東家也不看好陳二順這種與官員關係太過密切的合作。若陳二順無運,以後陳家如何,當真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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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褚韶華都不明白,當初她祖父過逝不過三月,父兄是如何把祖父掙下的家業賠的一乾二淨,只能光屁股回鄉的。畢竟,祖父過逝時,褚韶華還太小,她在鄉下,也不大懂城裡的事。
如今,褚韶華算是徹底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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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二順是叫掌柜夥計抬回家的,陳太太一見二兒子是躺著回來的,當時就嚇得兩眼往上一插,厥死了過去。宋苹也是嚇的了不得,只會在一畔哆嗦,捏著帕子哭了。褚韶華上前兩步,拔下頭上銀簪,對著陳太太人中就是一下子,直接扎出一溜兒血珠子,陳太太呻吟一聲醒了過來。褚韶華問肖掌柜,「這是怎麼了?」
肖掌柜欲言又止,褚韶華說宋苹,「哭有什麼用!還不快把二弟抬屋裡去!」
宋苹忙慌著打起帘子,掌柜夥計連抬帶扶的把陳二順弄炕上去了,宋苹六神無主的站當屋,褚韶華道,「端水來!」宋苹跑去端水。
褚韶華又要打發夥計去請大夫,陳二順在炕上擺手,氣若遊絲,「我沒事,不用請大夫。」
宋苹上炕餵丈夫喝水,陳二順喝口水總算緩了神,讓掌柜夥計的先去了。陳太太癱坐在炕頭哭唱,「我苦命的兒,這是怎麼了啊!你是哪裡不舒坦,咱們趕緊去瞧大夫。你要是有個好歹,娘也不活了!」
待掌柜夥計走了,陳二順才面色慘白的把事說了,他做生意叫人騙了!
陳二順是與韓壽合夥買羊絨料子,說是從上海過來的,被海關扣押的一批進口呢料,價錢比國內的羊毛呢料還要便宜三成。打一個月前,韓壽就去上海接貨了,至今人貨不見了蹤影,往韓壽家中去尋,也是不見半點消息。
陳太太氣的破口大罵,「這殺千刀的王八羔子!合該橫死的畜生!」
眼下,再如何罵有什麼用。褚韶華直接問,「二弟,賠了多少錢?」
陳二順的臉色比牆上的紙都要白,唇角顫了又顫,突然道,「大嫂,你是認識白家小夫人的!你能不能去問問,看小夫人知不知道韓壽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