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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家裡男人哪裡吃的高興。在柜上忙了一日,好容易傍晚回家歇一歇,就這些個粗淡飯食。雖說在村兒里,頓頓吃白面的人家也不多,可陳老爺在外面風裡來雨里去的做生意,忙了大半輩子,攢下家業,便陳老爺不是個講究吃穿的人,見著這樣的飯食也不大樂。
尤其,倆媳婦連白饅頭都不吃,都是啃窩頭。
陳老爺當下便撂了筷子,沉臉問,「咱家是過不下去了還是怎麼的?」
陳太太這向來愚鈍的,還沒明白哪,直說,「怎麼了?一回來就撂臉子。」
陳老爺撂了筷子,大家都不敢吃了。陳老爺沉了臉道,「媳婦難道不是咱陳家的人,還是說我陳家供不起媳婦吃白的?這話說出去,我丟不起這個人!」
憑陳太太再怎麼說是中午剩下的窩頭,以及倆媳婦自陳是她們主動吃窩頭的話,陳老爺仍是一撂筷子,起身屋裡去了。
第30章 丟人
陳老爺不吃,陳太太忙跟過去勸當家的了。
其他人繼續吃飯,陳大順同媳婦和二弟妹道,「都別吃窩頭了,咱家可不至於這樣。」
陳二順掰個饅頭,一半給宋苹,一半給褚韶華,倆人都接了。陳二順小聲問她倆,「你們中午也吃的窩頭啊?」
宋苹點點頭。
褚韶華面色如常,沒說什麼。
陳二順嘆道,「娘就是節儉太過。哥你不知道,我們在老家,滿倉的糧食吃不完,咱娘叫嫂子和我媳婦燒飯時,也總是吃半白面的。」
陳大順都無奈了,「你說咱娘這是怎麼了。爹一早就出來做生意,咱家也沒那麼精窮過,娘怎麼這樣想不開。」
「一輩子就這樣兒了。」陳二順想到他娘節儉到摳兒的性子,也是大搖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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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爺陳太太都沒再出來,待幾人吃過飯,褚韶華把廚下收拾乾淨,便回屋去了。陳大順是個孝順人,心裡就記掛著二老,還說哪,「爹娘也沒出來吃飯,要不煮幾個雞蛋給二老送進去。」
褚韶華道,「煮雞蛋不好,我給爹娘蒸一碗雞蛋吧。」
「也好。」小夫妻倆便又去了趟廚房。
褚韶華蒸了兩碗雞蛋,那雞蛋蒸的,有人蒸雞蛋吧,蒸出來跟蜂窩煤似的,褚韶華這雞蛋蒸的是水嘟嘟滑溜溜,瞧著便令人食指大動。她也沒擱什麼特別的調料,就是放了些醬油,滴上幾滴小磨香油,便香的了不得。
褚韶華想著,倘她這會兒去,怕叫陳太太沒面子。褚韶華就讓大順哥自己去,想了想,又去東廂把小叔子叫了出來,低聲同陳二順道,「爹娘晚上也沒吃飯,二弟,我蒸了兩碗水蒸蛋。如今咱們剛來,別叫老兩口鬧彆扭,你跟大順哥一道送去,開解開解二老,也就好了。」
陳二順就愛幹這事兒,當下還說,「嫂子想的周到。」
——
於是,倆兒子給爹娘送飯到屋裡去,不知如何勸解了一番,反正陳大順回屋時神色輕鬆,褚韶華問他,果然已是好了的。褚韶華想著公公這樣的人品,竟然娶了婆婆這樣愚鈍的女人,真是不知上輩子怎麼欠下婆婆的,這輩子來還了。
陳大順因爹娘和好,也很高興,還同褚韶華說,「娘就是節儉慣了,一輩子這樣兒,你別放心上。」
褚韶華心說,你娘的毛病倒不是節儉,而是蠢。
這人哪,節儉不是壞事,可節儉到蠢的地步,就不叫人喜歡了。
——
有陳老爺發作了一回,陳太太不敢再刻薄倆媳婦了。
就是在一日三餐的飯食上,大概是倆兒子都解勸過她的緣故,問她做什麼飯菜時,陳太太總會說,「他們父子出去這一日辛苦,不管燒什麼,必要有個葷菜才好。」也捨得吃肉了。
褚韶華很解氣的瞧了回陳太太的笑話,本來就是,雖則村里也有那等刻薄媳婦的人家,專給媳婦吃剩的穿差的,可為什麼要跟那樣的刻薄人家學?村里一樣有寬厚之家!怎麼不跟寬厚的學?!也不知是不是刻薄了媳婦就顯出她做婆婆的無上威儀來,總之,褚韶華是最看不上這種人的。
所以,見陳太太倒霉,她心下挺痛快。
褚韶華不緊不慢的收拾著家裡帶來的東西,把大順哥換下衣裳洗了,再趁著天兒好把大順哥先前睡的被褥都拆洗過,順帶還要學一學北京話的口音。褚韶華是個入鄉隨俗的性子,她很快就與左鄰右舍的都熟絡起來,後鄰是老北京人,姓周,人家住的是自己的宅子,據說祖上做過官。甘雨胡同的位置不錯,離皇城特別近,所以這一塊兒以前基本上都是官宅。住這一片的老北京人,說祖上做過官也不罕見。
褚韶華閒了常去周家說話,學周太太的北京口音,用陳太太的話說,怪音怪調的。她老人家還是老家的鄉下口音,家裡倘來個客人,若是老家來人還好,倘是一個胡同的鄰居,人家說普通話,她自己個兒不會說,又不好意思,遂不願見客。褚韶華是很願意學北京話的,她這人伶俐,沒個三五天就說的有模有樣。
她自從學了北京話,在家也開始說北京話了,非但如此,以前叫爹娘的,現在改口,隨著北京人喊爸媽了。陳老爺開始聽兒媳婦喊他爸爸,還怪不習慣的。陳太太則是說,「我一聽你說話就冷,渾身起雞皮疙瘩。」
褚韶華笑嘻嘻地,用自己還不大熟練的北京口音清脆伶俐的說道,「這眼瞅就是二伏了,媽你正好多聽聽,也省得扇扇子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