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頁
聞知秋知道妹妹的事已經是傍晚回家的時候了,聞太太要早一些,因為聞春華直接是哭回娘家的,哭哭啼啼的跟母親說了褚韶華如何搶她家生意,還有她過去講理如何被褚韶華打出來的事。聞太太固然知道,這事經閨女的嘴一說,必然有些偏頗的地方,可閨女腿上一大塊被褚韶華踹出的烏青,也是真的。
兒女再有不是,這是也做母親的心頭肉。何況,聞春華屁股也摔了一下子,如今走路一瘸一拐,癱床上起不來了。
聞太太也有些生氣,她到底是個理智人,思量著褚韶華做事縝密,哪怕真的奪了周家的生意,怎麼也要有個說法的。她到底是長輩,不好過去與小輩說這事,還是待兒子回家,同兒子商量不遲。
下午女婿打電話過來,知道閨女病了,連忙過來看望。
聞春華對著丈夫又是一通埋怨發狠,周雨一向好性子,把妻子勸住在屋裡休息,聽妻子放了幾句「定不叫那潑婦好過」的狠話,方出了房間。
聞太太削了個蘋果給女婿,問,「這可是怎麼回事?春華一回來就說褚上姐搶了你家的生意,這生意上的事,怎麼叫她一個人過去?」要是有女婿陪著,起碼不能打起來。
周雨一向很敬重岳母,接了蘋果說,「我根本不知道春華就去了。」
「這麼說是褚小姐搶了你家的生意?」
「可不好這麼說。」周雨連忙道,「原本我家雖與波頓先生有生意往來,波頓先生也有別的合作商,上次褚氏商行的面料服裝展示會,我和春華陪岳母一起去的。我也收到了波頓先生的請柬,是展示會特別成功,波頓先生有意請褚氏商行做他在國內的總經銷商。以後再與波頓先生合作,通過褚小姐的商行是一樣的。」
周雨苦笑,「我聽說大哥和褚小姐是很好的朋友,有這一層關係,我家也吃不了虧。春華就是太好強,她可能沒聽明白,也沒問我,一聽褚小姐做了波頓先生的總經銷商,就惱了,以為褚小姐搶了我家的生意。」
「這不就是誤會麼。」聞太太無奈的搖搖頭,「本來挺好的,與其跟那洋人打交道,同褚小姐不是更近一層。這個春華,不分青紅皂白的去跟人家鬧,以後你家生意怎麼辦?」
「世上沒解不開的疙瘩,都是誤會。春華也不是有心的,我代她去向褚小姐賠個不是吧。」反正是將來的大嫂,不論如何也要搞好關係的。
聞太太道,「等你大哥回來,問一問你大哥。」
所以,聞知秋回家後就知道他妹跑去跟褚韶華吵架然後被揍回家的事。當著妹夫的面,聞知秋沒好訓斥聞春華,問,「春華呢?怎麼不見她下來?」
聞太太忙說,「叫褚小姐踹的大腿都青了一塊,身上也摔傷了,我叫她早些休息。」
聞知秋道,「她哪回跟人打架吃過虧,還不知把人家褚小姐打成什麼樣了?」
聞太太光顧著心疼閨女,後來得知閨女理虧,又替女婿發愁以後的生意,倒沒顧得上想這個。經兒子一提醒,聞太太才想到閨女往日間的行徑,就是聞家落魄時,閨女與族中女孩子打架也是從不落下風的。料到此處,聞太太「唉喲」一聲,道,「一會兒我收拾些滋補禮物,要不你明天去看望一下褚小姐,要是褚小姐哪裡不舒坦,陪人家去醫院瞧瞧。」
周雨心下亦十分歉疚,「我陪大哥一起去,代春華給褚小姐賠禮。」
「明天我得陪市長去浦東視察碼頭。」聞知秋在家已是坐不住,起身道,「我這就去看看她可好。」
聞知春這剛回家,連口熱水都沒喝便又要出門,聞太太十分心疼,道,「明天我過去一趟吧,今天就算了,外頭天氣不好,收音機上說。」
「誰也替不了誰,我去就是。」聞知秋穿好厚外套,又出門去了。
——
聞知秋直接去了容家,叫開門問褚韶華可在。聞家與容家是遠親,聞知秋早就來過容家,容玉也認識他,請他進來說話。當時天色已黑,容玉提著個防風竹骨灰皮燈籠出來,不忘給聞知秋照著腳下的路,打趣聞知秋,「聞大哥你是不是知道韶華姐受傷過來看韶華姐的。」
聞知秋心下一緊,擔憂之心頓起,想著褚韶華果然是叫自己那沒輕重沒腦子的妹妹傷著了。褚韶華就住這四合小院的西廂,有燈光自窗簾縫隙逸出,仔細傾聽還隱約有褚韶華讀德文的聲音。聞知秋就知她在學習德文,心下又是一松,若褚韶華重傷,必無學習之心。聞知秋對容玉輕聲道謝,敲響褚韶華的房門。
容玉笑笑,緊緊身上棉襖,提著燈籠回屋去了。
褚韶華揚聲問,「誰?」
「是我,我來看看你。」
一陣微不可聞的悉索聲後,褚韶華打開房門,立刻一股寒氣湧入,褚韶華也沒問聞知秋怎麼這會兒過來,先讓他進來,再關好門,才說,「怎麼這會兒過來?」
褚韶華住的是兩間屋子,因上海電貴,故外頭一間並無電燈,只是放些臉盆水缸之物,裡面一間是褚韶華起屋之所,用一面厚的青布棉門帘與外間隔開。褚韶華掀門帘進屋,燈光流瀉而出,聞知秋便見到褚韶華貼滿手背的紗布,連手指都包裹了一根。聞知秋既內疚且心疼,跟著褚韶華進了屋。褚韶華的床靠東南牆放著,上面被褥已鋪好,不過主人並未就寢。緊挨著床的是一張書桌,書桌上攤著書本茶盞,顯然剛剛褚韶華正在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