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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韶華便很高興,問起席嘉陵在紐約的情況。
「生意倒是不難做,不論什麼膚色人種都不會拒絕利潤,但是我們很難擠進白人的社交圈。」席嘉陵說著,就有些明白父親為什麼讓他親自過來波士頓給褚韶華送支票了。
褚韶華認真聽完席嘉陵的話,道,「我也受到過排擠,先前鄰居們還寫聯名信讓我搬出社區。」
席嘉陵看向褚韶華,「現在境況轉好了嗎?」
「一直挺好的。難道他們要我搬我就要搬?那是做夢。我就住著不走,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褚韶華笑,「美國有一點好處,只要有錢,請得起律師,他們就拿我沒法。再者,人與人之間的了解需要時間,住的久了,可能他們覺著我人還不錯,就挺友好的。」
楊丘同席嘉陵解釋,「克萊爾小姐住在這裡最高檔的社區,不要說我們華人,就是略差些的白人都住不進去。」
楊丘一直很好奇,「先前不大熟,我沒好意思問你,你怎麼在那裡租到房子的?那個社區的人都經濟不錯,一般不會向外出租房屋。」
褚韶華做神秘狀,「可能是我人品好的原因。」
大家在一起說說笑笑,吃過龍蝦,楊丘驅車,先送褚韶華回家,再請席嘉陵去他那裡住。
褚韶華邀請他們第二天去聽她的演講。
晚上睡前,褚韶華關掉床頭燈,外面有白瀅瀅的雪光灑進露台,映入臥室,褚韶華不禁想,席肇方都聽說她在波士頓的消息了,那麼,聞雞肋肯定也知曉了吧?
聞雞肋正在給褚韶華寫信。
上海落下第一場雪,聞知秋坐在書房,遙望窗外桂枝上的薄薄積雪,一隻藍腮紅喙的小鳥兒婉轉珠喉,鳴叫有聲,似是在訴說相思。聞知秋視線穿過桂枝,越過虛空,透過更遠的天際,往那個思念的地方飛去。
想來在波士頓,早已是大雪紛飛了吧。
除了借錢的電話,褚韶華從沒有寫信回來,聞知秋也只有在朋友寄來的波士頓的報紙中獲悉褚韶華的情況,想來褚韶華應是極好的。褚韶華天性中的堅忍不拔,讓她更容易在陌生困頓的環境中暴發出巨大的生命力。能在波士頓折騰出這偌大聲勢,除了褚韶華,也沒有誰了。
聞知秋是為褚韶華自豪的,也確信自己當初的決定並沒有錯。褚韶華性情剛烈,重情又絕情,他不能讓褚韶華的人生耗費在那些不值得的人身上。
什么娘家人,什麼表兄弟,都不值得。
褚韶華的天資,才幹,不能用來與這些人周旋,更不能因這些人壞了自己的一生。
當一個人的視野局限在一家時,她能考慮的只能是一家的畫,當一人視野在一城時,她考慮的只能是一城。而褚韶華,聞知秋希望她看到全世界。
只是,看到了全世界的褚韶華,可還記得他這個遠在上海的小官僚嗎?
聞知秋一時思念一時感嘆,給褚韶華的信也是寫寫停停,不成邏輯。
或者,愛情本身就是沒有邏輯的吧。
如果有邏輯,他應該儘早娶褚韶華為妻,而不是當即立斷送她出國,遠隔外里,未有歸期。
在信的結尾,聞知秋懸筆良久,方寫了一句:思念你,韶華.克萊爾.褚小姐。
落款:聞雞肋。
聞知秋剛放下筆,聽到咚咚敲門聲,便喚了一聲,「請進——」
進來的是位二十歲上下,雪白肌膚,大眼睛的精靈少女,那少女一身白色洋緞的西洋長裙禮服,肩上挽著一條雪白的貂毛披肩,黑色絲緞一般的長髮散在胸前。少女並沒有進門,而是站在門口,探進一張美麗的臉,天真又無邪的問,「表哥,我好了。」聲音如同黃鸝鳥一般動聽。
「好,我馬上下來。」聞知秋把信折好,放進信封,明日寄出。
見少女還等在門口,聞知秋道,「亞表妹,你在客廳等我。」
姜亞笑笑,為聞知秋關上門,提著長裙下樓噠噠噠的下樓去了。
總有一些應酬,是需要女伴的。
聞知秋的身份不可能找不到女伴,但他不想別的女性朋友誤會,正好二舅一家來上海在他家暫住,姜亞是聞太太唯一的外甥女,又是從燕京大學轉到震旦大學的高材生,待姜二舅找到合適的房子搬了出去,聞太太卻是留外甥女在家裡住下,也與自己做伴。
姜亞不論相貌還是學歷,都是可以充當女伴的角色。
徵得姜亞同意,聞知秋便讓姜亞充當自己女伴,一來聞知秋不用另請女伴,二來也對姜亞在上海展開社交有幫助,畢竟,女孩子總要嫁人。姜亞足夠美麗聰明,聞知秋樂於為表妹提供社交機會。
姜亞下樓時,姑媽聞太太剛剛煮好桂圓茶,招呼姜亞,「小亞過來嘗嘗。秋兒還在忙?」
「可能是在思念表嫂。」姜亞俯身接過茶,不敢坐,怕坐皺了裙子。
「別這樣說,秋兒和褚小姐並無婚姻,他們先前只是有交往過。褚小姐是個很有事業心的女孩子,這一朝出國,就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了。」聞太太說,「我就盼著秋兒能安安穩穩的成個家。女孩子家,在家相夫教子也就是了,事業的事,有男人哪。畢竟男女天生不同,分工也不同。」
「我聽表哥說,褚小姐是位極優秀的女性。」
「要說優秀,也算優秀。」自褚韶華出國,聞太太就發愁兒子的終身大事。不過,聞太太還說不出顛倒黑白的話,她道,「褚小姐的聰明是極罕見的,就是我,也鮮少見到那樣聰明的女孩子。可惜沒緣分,讀大學最少四年,你表哥都什麼年紀了,哪裡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