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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韶華臨走時說,「魏大哥也不必同嫂子提我過來的事,上海那樣的地方,多少男人想出頭都不容易,何況我一個女人。我此一去,未知福禍,以後能不能回得來,也得兩說。魏大哥只當未曾見過我,不然,叫嫂子知道,也無非是多些擔憂罷了。」
自魏東家這裡告辭,褚韶華未再去周太太那裡,只是寫了封簡訊,放到信箱,待周太太知曉,也便知她南下之事了。
第二天中午,陳大力魏東家便都過來了,潘家也打發人送了些東西給褚韶華,多是路上吃食。褚韶華知大家好意,待下午退房後,一併去了車站,褚韶華買的是二等座,車站還有專門的女性侯車室,聽說待上車後亦是男女車廂分開來坐的。兩人直接送褚韶華到站台,待褚韶華上車坐了,隔著車窗看她將行禮安置好,不多時,火車笛聲劃破天際,褚韶華向外朝兩人揮揮手,便隨著火車的隆隆聲響,褚韶華終是遠離了這座數百年的巍巍皇城,遠離了她年輕時代帶給她最大悲痛最大醒悟的家鄉,也遠離了那個由她骨血造就,自她身體分裂而出的小小肉團兒,那個會軟軟的叫她「媽媽,媽媽」的孩子。
自此,天高路遠,再見已是經年。
第104章 上海至
這是褚韶華人生中第一次乘坐火車,在這樣的年代,這樣一個孤身的女人第一次乘坐著陌生的交通工具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到天津時,天色已是全黑,褚韶華直接去了火車站附近的飯店,這處飯店是王二力介紹的,飯店不大不小,兼營住宿與飲食,用王二力的話說,在火車站附近,雖有些小貴,也還實誠,關鍵是裡頭沒些亂七八糟的人。
褚韶華住下後要了些熱水沐浴,這是她的習慣,以前在老家,冬天晚上也會把屋裡燒暖,燒許多熱水洗澡。不論什麼時候,多麼狼狽,褚韶華都會把自己打理的乾乾淨淨。沐浴後,飯店暖瓶里有熱水,她泡了四個煮雞蛋,把雞蛋泡熱,全都吃掉。這是魏東家給她的包袱里的東西,讓她路上帶著吃。
的確,褚韶華捨得買二等票,卻是捨不得路上買火車上吃食的,那得多貴啊。褚韶華其實也沒在北京買吃食,來北京前,王大嫂子給她做了許多炒麵,她路上吃了一些,今還余有許多。她知道,她這來天津,定有朋友過來相送,也會送些東西,她索性沒買,這些也足夠她吃用了。便是不夠,到天津再買些也是一樣的。
如今看來,卻是不用再買的。
吃過晚飯,又喝了些水,褚韶華細看王大力、潘家和魏東家送的東西,大家送的多是吃食。潘家的東西是點心和幾瓶路上可吃用的水果罐頭,這大冬天的,就是在北京,鮮果也就是水果梨桔子之類,多是窖藏存到現在,價錢並不便宜。罐頭也是極貴的吃食,褚韶華只幾年前偶爾吃過一兩次。底下還有一把小巧匕首,附的潘太太的一張紙條,讓褚韶華一人在外多加小心,留著防身。魏東家給的東西也很實在,除了二十個煮雞蛋外,一個小紅布包,褚韶華以為是她給魏東家的大洋魏東家又放了回來,結果,打開來卻是整整齊齊的六根小金條,還有一封魏東家寫的信。
褚韶華打開來,除了讓她在外保重,魏東家說昨日褚韶華留給萱姐兒的錢,他都收著,也不會忘了褚韶華的囑託,讓褚韶華只管放心。又說了魏陳兩家素有交情,他與褚韶華正經親家,這幾根金錢讓褚韶華帶著,也是窮家富路,讓她買張一等車票,莫要在路上受委屈,亦是為安全考慮。
褚韶華輕聲一嘆,王大力給褚韶華包袱里放的則是一大包可久放的肉乾,另有十塊大洋。
褚韶華想,娘家婆家皆不成個樣子,至親之人為著金錢利益都能泯滅人性,可外頭這些朋友、還有幾位表哥表嫂卻這般待我,我這也不算命薄了。
將銀錢密密收好,吃食各歸置起來,褚韶華繼續去看本子上記錄的那些上海話的發音,直待倦意濃重方則睡去,第二天早起後吃兩塊點心,便出門退房,叫了黃包車去塘沽碼頭買船票。
褚韶華沒買最末等船票,她擔心安全,雖則二等船票略貴,她還是買的二等票。艙室中都是女子,環境果然也不錯。褚韶華還遇到兩位要去上海的黑袍修女,這些人說英文,褚韶華以前跟陳大順學過一些賣貨用的洋文,所以偶能聽得懂一些詞彙是英文,可具體人家說什麼,她就不知道了。
褚韶華是個心思縝密的,她並不懂什麼國家大勢,可她知道,現下國內,洋人最吃香,不論是洋男人還是洋女人,洋人是有特權的,比漢人金貴。因這些外國女人生得高鼻深目綠眼睛,艙內有些女子懼怕她們的相貌,自是離的遠遠的,也有不怕的,卻也不會與她們交談打交道。褚韶華吃點心時特意打開一整匣,請她們一起吃,她會些簡單的對話,問好之類的話也會說,再加上做些手勢比劃著名,這些修女在中國也有些時日,簡單的漢話能聽明白,會說幾句,雖十分有限,彼此也能做些簡單交流。
有一位修女還送了一本漢譯的《聖經》給褚韶華,褚韶華連忙道謝收了,這年頭書本並不是便宜東西。褚韶華也弄明白,這些修女往上海是要去教堂工作的,至於是哪個教堂,褚韶華請修女幫她寫在書頁後面,說以後到了上海想了解一些關於她們教會的一些東西。那位送她書的修書也很高興的給她寫了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