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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陳褚氏,一時邵東家都沒想到這是陳大順的媳婦,還以為是陳大順的娘寫來的信哪。因為這年頭兒,女人一出嫁就沒名兒了,像在鄉里,一般都是喊某某家的,像褚韶華,別人叫她就是大順家的。魏金叫她都會喊大順嫂子,其實,陳大順是男的,又不能做嫂子,不過,鄉里就是這樣的風俗,指著男人叫。如今褚韶華還沒孩子,若她以後有了孩子,也會指著孩子叫某某他娘。所以,指著男人稱呼,指著孩子稱呼,就是不叫女人自己的名字。
這是指鄉間俗語,官方的稱呼則為某某氏,前頭一個某是男人的姓氏,後頭一個某是娘家的姓氏。
所以,褚韶華現在的官稱是陳褚氏。
邵東家還記得褚韶華,畢竟當初褚韶華帶著魏時與陳村長登門求助,邵東家對她印象挺深。不過,並不知她娘家姓褚。而賣糧這樣的大事,在邵東家的印象里,自然是長輩才能做主的。
邵東家既是縣裡大戶,生意土地都不少的,家裡一樣有存糧。邵東家多老辣的性子,因為褚韶華在信上寫了自己賣糧的價錢,邵東家心下略一盤算就覺著,這要是能去北京賣糧,這可划算多了。然後,邵東家很沒客氣的就把褚韶華寫給陳三叔的那張信紙也看了,內容大概差不多,只是更詳細一些,上面寫麵粉廠也去看過,價錢也都打聽過,還有自家賣糧的事,褚韶華寫的清清楚楚,要是三叔有意,可來北京親自看看。
邵東家便召來兒子詳說這事,邵東家道,「我前番聽你說那個洋磨麵機的事,是不是就是現在麵粉廠用的機器。」
「對啊,現在新式的麵粉廠都是用電的,西洋來的麵粉機,磨出的面更細不說,關鍵是快啊。要是使咱們自家的土磨,一天才能磨幾斗糧?要是用機器,一天磨的面頂石磨一年磨的。」小邵東家是剛回國的留洋生,闔縣也就這麼一個洋進士,是邵家的榮光。不過,邵東家覺著兒子不穩重,就先讓他在自家鋪子裡練手,積攢些經驗。
邵東家把褚韶華寄來的信給兒子瞧,小邵東家一目十行的看過,潔白的指尖兒按著這封信,明星一般的雙眸微微閃動,一看便能知這是個極聰明的人。他道,「以前聽說上海無錫那邊兒早幾年便有新式的麵粉廠,不想北京也有了。爹你總不讓我出門,瞧瞧,鬧得我這堂堂留學生還不如個女人有見識。」
「就因你這張不穩重的嘴,我才不叫你出去的。」邵東家哼一聲,瞥一眼兒子的油頭中分,分外覺著不合時下審美,只得把視線下移,對著兒子那張尚可一觀的臉道,「如今這世道,皇上不管事兒了,改大總統了。咱們到底只是縣城,你既想出門,就跟陳村長一道出去瞧瞧,帶上兩車糧食,麵粉廠不麵粉廠的,咱家存糧還有不少。你過去問一問價,要是價錢合適,咱就把存糧拉北京賣去,比在家裡散賣值錢。」
「我帶一車就成,打聽一下行市再說。」小邵東家道。
「也成。」邵東家沒意見,他家也有個糧油店,生意就那樣兒,縣裡做生意,總是有限的。邵東家主要是想兒子出門趟趟道兒,瞧瞧人家新式的麵粉廠是個什麼情形。邵東家這麼個縣城財主,就能送兒子出國留洋,可見其人眼界,斷不只局限於區區縣城。
小邵東家曲指往信上彈了兩下,喚來家裡管事,把給自家的那封信留下,剩下的一張重新封好,著管事給陳家村村長送去。小邵東家跟他爹說,「這個陳少奶奶,早就瞧著是個伶俐人,說話做事極有條理,果然是識字的,信寫的也不錯。」
「哪個少奶奶,這定是陳家太太寫的。」
「爹,你難道沒見過陳太太?那回在咱們家酒樓吃飯,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就是個尋常鄉下婦人。倒是陳大爺的媳婦,就是帶著魏小爺過來咱家求咱家幫忙的那小媳婦,乾脆俐落,這信定是那小媳婦寫的,怎麼可能是陳太太。」小邵東家人雖還欠穩重,說話卻是有幾分道理。
邵東家想到兒子自歐美留學後的放誕,沉了臉與他道,「你少一口一個『小媳婦』的,我跟你說,到人家去了,收起你那套在洋鬼子那裡傳染來的不正經,對人家女眷,必要尊重客氣,敬而遠之。敢有放誕,回家我抽不死你!」
「行了行了,當初我不願意留學,在家多享福啊,你死活非要我留學,這回來又挑東挑西的。你再挑我時就先自省,這都怪你,誰要你非送我出去的。」小邵東家懟的老爹直欲翻白眼,眼瞅就要翻臉揍人,小邵東家連忙將臉一肅,一本正經地說起正事,「爹,我這次去北京,就帶李管事一起去了,他是個老成人,有他跟著我,你也放心。」
邵東家的思緒立刻給兒子帶到出行的事上,點頭,「成,老李跟我多年了,你凡事多聽他的意見。」然後又嘮叨起路上的諸多注意事項,那事無巨細的模樣,一看就是親爹。
小邵東家刷刷的搖著自己的牙骨香扇,大搖大擺的聽老爺子嘮叨。
如此,小邵東家與陳三叔一道來的京城。小邵東家帶了一車糧,陳三叔帶了五車糧,反正陳家這宅子也有地方放,到陳家先卸了糧食,這好幾輛大車,有邵家的車也有陳三叔自家的車,還有陳三叔從族人那裡借來的車,六輛大車,陳家著實是放不開的。陳太太一見來這許多人就有些著慌沒主意,叫褚韶華道,「老大媳婦,你瞧著這車可往哪兒放。」一有難處,陳太太就想起褚韶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