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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她剛結識的孫夫人姐妹,孫夫人姐妹有一位傳教士的父親,一位五六十年前就沒有纏小腳接受西方教育的母親,褚韶華是完全的農村舊家庭。如果她真的是傳統舊女性,她不會有今天。褚韶華做人做事自有原則,姜二舅的確以前幫過聞知秋,聞知秋出國讀書,姜二舅資助了五十塊大洋,在彼時,對於貧困的聞家,這不是小數目。
可是,這些年,姜家再如何大恩,聞家也報答了。不說姜亞在震旦讀大學的學費都是聞知秋出的,就是在上海,姜家生意這般順風順水,一則姜家父子不算太無能,二則就是聞知秋的穿針引線,介紹了多少商業上的人士給他們。
如果姜家像聞春華一樣,希望孩子能讀好一些的啟蒙學校,而且,家裡的確有些困難,褚韶華不會不幫。她每年捐給學校的錢就不是小數目,親戚家有些困難,幫一把不算什麼。可是,你不能拿她當冤大頭。
教育金也不是給姜亞這種情況設立的。
二十幾歲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家庭條件優渥,一定要讓別人家拿出錢來給你去留學。褚韶華難聽的話沒說出口,沒錢就別出國,震旦大學是非常優秀的大學,在震旦大學讀研究生是一樣的。或者先工作,掙到留學的錢再出國。
不過,褚韶華看著聞太太的面子,答應姜家錢不湊手可以幫忙。
二舅媽滿嘴稱謝,拉著褚韶華的手說,「那我就托給韶華了。」又對聞太太道,「要不是家裡有秋兒和韶華這兩個出息孩子,也不敢讓亞兒留學。畢竟那老遠的地方,她一個女孩子家,如何能叫人放心呢。」
「是啊。」聞太太待娘家兄弟一家向來親近,想著侄女留學,到底也要表表心意,也很高興侄女能多讀讀書,同二舅媽道,「不過,現在講究女孩子多念書。碩士很好讀,就一年的時間。也不耽誤回國說親。」
二舅媽笑著嘆口氣,說話時的口氣無奈中又帶著自豪,「我倒是願意她趕緊說個婆家,可這孩子不知怎麼回事,非要去國外念書。這要說怪就怪韶華,我一說不讓她出國,她就拿你來跟我舉例,說表嫂如何如何。」
褚韶華笑笑,心裡道,若你閨女像我,你就不該過來哭窮打秋風。
人要是連這口氣都沒有,但凡能占便宜就去占便宜,這樣的人格,褚韶華是不喜的。褚韶華向來是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
二舅媽就在聞家用的午飯,褚韶華中午有約,先出門去了。
二舅媽心裡就有些不高興,她畢竟是長輩,特意過來看望褚韶華的,結果,褚韶華略陪著說幾句話就出門去了。二舅媽起身道,「我家裡也有些事,大姐,我就先回了。」
「你有什麼事,又不用出門做生意。」聞太太笑著留她,「弟妹你莫多心,韶華是有事,她今天約了滬江大學吳校長,一早就定好的行程。」
「韶華又要去給大學捐書啊?」二舅媽心下惱褚韶華拿大,不將她這個長輩放在眼裡,卻也知道褚韶華是真有本事,遂又坐了下來,「大姐,我看報紙上說,韶華一下子就給兩所大學捐了兩萬多本書,還都是外國書。聽說外文書可貴了,這得多少錢啊。」
聞太太剝個柑橘,給二舅媽一半,「你嘗嘗,這橘子可甜了。」才說,「韶華也是好心,買些書捐給學校,讓學生們多看看書,也是積功德的事。」
「白給人東西,怎麼能不積功德?可難道大姐就不想想,眼瞅她這懷上了,生出來就是咱家的長孫,再有錢也該給咱家的兒孫留著些。哪裡能這麼大手大腳的,有錢不給自家孩子用,反都捐給別人,這哪裡是長久過日子的法子。」二舅媽掏心窩子的神色,「不說別的,這些錢要是供咱自家的孩子,以後咱自家人出息了,秋兒也有個幫襯。好處給了別人,別人知道你是誰呀。」
聞太太原是不管外頭事的,她說,「這是孩子們自己個兒的事,管這個做什麼,讓他們自己拿主意唄。」
「唉喲,我的大姐,那花的還不是秋兒的錢啊。」
「不是啊,是韶華自己的錢。」聞太太道。
二舅媽瞪大眼睛,「韶華自己的錢?」
「秋兒每月的工資都交給我,買書什麼的,是韶華讓美國朋友買的。」
「韶華這麼有錢啊。」
聞太太笑笑,「我也不能打聽兒媳婦有多少錢。韶華一直做生意,在上海有生意,在美國也有生意。你看她成天忙的,就先前剛查出身孕時歇了幾天,如今身子一好,就是見天的忙。」聞太太也不傻,知道這個弟妹是想侄女出國時她資助一些。拿點錢倒沒什麼,管到她家裡來就不好了。褚韶華捐書捐錢的,兒子也沒少跟著上報紙,就是她也上了好幾回報紙了。以前兒子沒成親時,可沒這麼露臉過。說到底,這對兒子做官是有益的。
再說,韶華好幾號買賣,以後還怕兒孫沒飯吃?兒子也不是沒本事的人,孫子以後說不定比爹媽還要強。人家媳婦自己的錢,拿出來做些善事,難不成她做婆婆的不支持還攔著?第一個兒媳婦田氏成天拿錢開那些沒用的酒會,聞太太都不言語,何況現在對兒子前程有益呢。
姜亞留學的事,聞太太算著手裡剩下的教育金,晚上同兒子媳婦商量,「你二舅媽開了口,也不能不表示。要不,咱們就拿出五百大洋,也是咱們的心意。剩下的就不動了,待暑假後周笑周爽還得交學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