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頁
「這叫什麼話!男孩子多是說話晚的。」魏太太不服道。
「年兒還比我們萱兒大一個月哪。」褚韶華給她提個醒兒。
「那我們年兒走路還比你們萱兒結實哪。」
「他要是走路還不跟我們萱兒,那就有問題了。」
因魏太太時不時的不會說話,經常性得罪褚韶華,倆親家母的關係,嗯,依舊是時好時壞。
陳老爺的身子卻不大好,進了十月常說肚子裡不舒坦,開始以為是腸胃不適,到汪家醫館把脈後,卻是不大好。如今已是在家休養,褚韶華認識的人多,她請教了回後鄰的周太太,周太太道,「要是中醫無效,不如去洋人的醫院瞧一瞧。」
褚韶華又同周太太打聽了洋人醫院的情況,回頭與大順哥說了,褚韶華道,「我就是不知道爹願不願意去洋人的醫院,要依我說,去洋人醫院瞧瞧也沒什麼。」
陳大順濃眉深擰,「我聽說洋人醫院是要開腸破肚簽生死狀的。」
褚韶華道,「明兒我去潘家,找潘太太打聽個有名的洋大夫,咱們先問問爸爸的病情,就是做手術,醫院也會徵詢咱們的意見的。要是病不至於此,我聽說許多西洋藥倒比中藥見效更快。」
陳大順嘆口氣,「這也好。」汪大夫已是北京城有名的名醫,汪大夫的藥不大見效,而且,汪大夫同他私下說的話,陳大順連妻子都沒說。褚韶華卻是明白,倘是汪大夫那裡仍有良方,怕是丈夫不會把期望放到西洋大夫身上。家裡人身上但有不舒坦,一向都是看中醫的。
褚韶華要去潘家,就把孩子托給了宋苹帶。陳太太要照顧陳老爺,眼下也只有宋苹有空帶孩子了。褚韶華未在潘家多待,同潘太太打聽了一位德國醫院的羅大夫,當天晚上與丈夫說了。陳大順到正房同父母商議,陳太太當時臉就白了,連聲道,「不成不成,我可是聽說那些洋鬼子好不好就要動刀割肉的,這如何能成?」
陳大順故作輕鬆,「就是帶爸爸去檢查檢查,咱們並不做手術,看看洋人的論斷是不是跟汪大夫一樣,要是不一樣,我想著到孔大夫那裡瞧瞧,孔大夫也是咱北京城名醫哪。」
「直接找孔大夫就是了,咱們可不去那洋鬼子地界兒,嚇死個人。」陳太太道。
陳大順同他爹道,「爸爸,我都聯繫好了,並不是洋人看病,是咱們漢人,曾到德國留學的醫生。要不,明天咱們過去,請羅大夫幫著診一診。」
聽說不是洋人大夫,陳太太才鬆了口氣。陳老爺靠著被摞,神色是病懨懨的黃色,嘆口氣,「不用費這個事,藥醫不死病,我若有命,怎麼都能好。要是沒命,吃仙丹也好不了。」
陳大順笑,「可見這去醫院,也是天意。」
陳老爺終是答應了下來。
第二天陳大順擔心天冷,租了輛汽車,與陳二順扶著陳老爺上車,還有褚韶華跟著,一道去的醫院。褚韶華也是第一次來醫院,洋人的醫院是極乾淨整潔的,可不知為什麼,一到這個地方,看到那些白衣白褂的醫生護士,便無端的令人壓抑。昨天潘太太打過招呼,褚韶華過來找一位小護士問了路,就直接去了羅大夫的診室。
羅大夫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問過病情症狀,檢查過便讓病人出去等了,羅大夫與家屬說病人病情,「應該是肚子裡長了腫瘤,在肺部這一片,至於是良性還是惡性,要做手術才能知道。」
「手術?」陳大順並不知道「手術」是個什麼東西,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做出判斷,陳大順問,「醫生,做手術的話,我爹就能好嗎?」
羅醫生大概是遇到許多患者這樣問了,羅醫生搖頭,「患者年紀不輕了,而且,有極長的吸菸史,即便是良性腫瘤,也只有四成的機率痊癒。」
手術不手術的,陳大順一時也沒有決斷。不過,他道,「我爹肚子先時只是微有些疼,近來疼痛加劇,醫生,可有止疼藥,能不能開一點。」
羅醫生給開了些止疼藥,同陳大順道,「這止疼藥不能多用,若是疼得不厲害,就不要用。如果疼的厲害,一天用一支便可。」
陳大順連忙應了。
陳家這樣的老派家庭,再加上手術風險極大,就是陳大順對於手術之事也在兩可之間。倒是陳大順又想法子找到另一位北京名醫孔大夫來家就診,只是孔大夫診下來,情況亦不大好,孔大夫看過汪大夫的方子後,都沒再開方子。
陳大順私下都同褚韶華說,「看著咱爹要是想吃什麼,只管給爹買來吃。」
褚韶華見丈夫形容憔悴非常,想安慰都不知要如何說,只得把閨女抱來讓丈夫看看,只要閨女仰著小臉兒奶聲奶氣的叫「爸爸,爸爸」,陳大順的心情就會好上一些。
陳老爺大概也對自己的病情心下有數,這位老爺子倒是看得開,只是意志一朝垮去,也不過一兩個月,身子就不行了。陳老爺趁著明白時把事都交待好,陳老爺的手指習慣性的摸了摸手邊兒許久未抽過的菸袋,雖是不能再抽了,時不時的摸一摸也是好的。陳老爺的聲音不高,話卻很清楚,道,「我這一輩子,也算對得住祖宗……以後,家裡柜上都交給大順……二順啊,生意上的事聽你大哥的沒差……」
陳大順陳二順都哽咽的點頭應了,陳太太拭淚,勸道,「老頭子,莫說這不吉利的話,以後還要指望著你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