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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春華過去就是,你父親是長輩,這既是小輩間的事,你們悄不聲的解決了豈不好?」
「我父親心裡總覺著對不住褚小姐,這不是大哥在追求褚小姐麼,怕褚小姐誤會,以為咱家仗著是親戚就這般無禮,所以一起過去同褚小姐解釋清楚。」
「這事如何了?」
「沒事了。褚小姐說,春華既然已經道歉,就算了。」
聞太太不由皺眉,又問,「那生意呢?」
「沒來得及說這個,以後再說吧。」周雨道,「媽,我上去看看春華,她瞧著厲害,實際心腸軟的很。」
「好,去吧。」
——
聞知秋到家的時候夜已深了,他有大門的鑰匙,自不必驚擾家裡人,見客廳的燈已是熄了,唯廊下一盞電汽燈仍亮著,像在等著晚歸的家人。聞知秋放輕腳步,推開客廳的門,借著廊外燈光,按亮客廳的燈。
聞太太是給這驟然燈光一晃,不禁伸手擋住眼睛,身子半支,身上的毛毯滑落,未看清人,先問一聲,「是阿秋回來了?」
聞知秋連忙幾步上前,扶住母親說,「媽你怎麼在客廳睡了。」
「這不是在等你麼。可吃過飯了?怎麼又加班這麼晚?」
「媽我吃過了,以後你困了就睡,不用等我。」
「你成天早出晚歸,早上沒時間,怕耽誤你上班。晚上又這麼黑燈瞎火的才回來,不等你怕是連你的面兒都見不著。」聞太太的眼睛漸漸適應客廳的光亮,看兒子大半夜猶是一幅神清氣爽、春風得意的模樣,就知晚上並不是在加班。聞太太道,「你成天對褚小姐遠接近送,這樣的殷勤,褚小姐對你的心,未必有你對她的一半吧。」
「媽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這個來了?」
聞太太嘆口氣,「今天周親家,你妹夫、你妹妹,親自登門給褚小姐賠不是,褚小姐終於大發慈悲,說既然你妹妹過去給她鞠躬道歉,這事就算了。好個寬宏大量的褚小姐,你妹妹哭了一個下午,覺著很對不住她公公和阿雨,阿雨還好,竟連累著公公去賠不是,春華心裡很難受。」
「周叔過去做什麼呀,這原就不干他的事。」聞知秋道。
「你妹夫一人過去不成,褚小姐不依不饒的,周親家可不就一起去,這還不是去了一回,前頭去好幾遭了,今天從早上等到下午才見著褚小姐的金面。」
「前幾天不是下大雪,韶華根本就沒在商行,她幫著育善堂籌炭米去了。突然間下那麼大的雪,政府號召各界捐款,他們商行也捐了六百大洋。都沒想到有這樣的大雪,育善堂炭火不足,又有那些孩子,她幫著籌炭米去了,可不就不在商行。」聞知秋一五一十的說,聽到聞太太耳朵里卻似偏幫。
聞太太沉了臉,「反正我認為,她讓周親家鞠躬道歉這事不妥當,周親家畢竟是長輩,不說看咱家的面子,就是論年紀,周親家做她爹都夠了,她怎麼能讓這麼一位長輩給好鞠躬賠禮呢?」
聞知秋反問,「那媽你說怎麼辦?」
一招絕殺。
聞太太頓時啞口,無言以對。再怎麼也說不出讓褚韶華給周老闆賠不是的話來,畢竟,周老闆上門賠禮是自願去的,也不是誰逼著去的。
聞太太擺擺手,失望道,「罷了,我老了,也想不出要怎麼辦?你自己看著辦吧。你這麼大了,想娶誰,想跟誰好,都是你的自由,以後不用跟我說,我也再不管你的事。」
說罷,聞太太扶著沙發扶手起身,約摸是躺得久了,一時竟未起來。腰上失力就要跌坐回去,聞知秋眼疾手快的扶了母親一把,燈光下,母親上月新染的黑髮,髮根處又露出灰白,聞知秋心下一軟,好聲好氣的說,「這興許有什麼誤會,春華是我妹妹,我怎麼能不疼她呢。明天我問問褚小姐,褚小姐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聞太太嘆口氣,苦口婆心的與兒子道,「我素來不是只偏著閨女,眼裡沒兒媳的人。閨女出嫁後,就是別人家的了,婆婆跟兒媳則是要相處半輩子的。我待褚小姐如何,你也清楚。可這想做一家人,就不能只一個掐尖要強的,還不得是你體諒我些,我包容你些,這才是長久日子。」
「媽你說的有理。」扶著母親掌中未褪的一二老繭,聞知秋不論如何也說不出逆母親心意的話來。
——
聞知秋第二天晚上待褚韶華上完德文課,才委婉的提了一句,「周叔一把年紀了,原是你有理,他這麼又是鞠躬又是賠不是的,倒顯著你沒理似的。」
褚韶華銳利的眼神吞沒了聞知秋接下來的話,聞知秋很麻溜兒的改口道,「我是替你不值。」
「我沒讓他們父子來,他們自己來,見著我咣當一大躬,我難道還要給他們鞠回去?真是好笑!怎麼了,給我鞠個躬,我就沒理了?!」褚韶華逼近一步,問聞知秋,「你秘書室一個打雜的老頭兒,家裡兒媳婦對你又是摔杯撒潑又是無理取鬧,這老頭兒帶著兒子兒媳婦過去你跟前,給你鞠躬賠禮,你就沒理了?」
「我不是這意思。」
「你的確不是這意思,因為你不會將心比心,設身處地的為我想一想!」明明是昏黃模糊的路燈,褚韶華眼中仿佛蘊育著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聲音卻是冷的如同此刻的冬夜,「周家,不過是尋常的一個經銷商。你以為他是給我鞠躬,錯了,他是給利益鞠躬!你不會以為我要是在周雨第一次過去給我賠不是時,就恢復周家的經銷權,周老闆還會過去賠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