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頁
褚韶華第二天一早去的陸家,她特意帶了兩份禮,一份南京的桂花鴨是給門房的,另一份則是雨花茶、陽春樓的點心、南京有名的雲錦、以及自家商行的一樣上等呢料,再加上褚韶華請回來的幾本經書,是給陸老太太特備的。
她與陸家門房原就相識,說的就是,「從南京回來,一則是來給老太太請安,二則特意從棲霞寺、靈隱寺、報恩塔、七塔寺請了幾卷經書奉給老太太。」
門房進去傳了話,褚韶華坐等約一盞茶的時間,就隨聽差進去了。
褚韶華這一進去,直接被陸老太太留家用飯不說,兩人還約好這月十五一起去龍興寺燒香。褚韶華下午回商行方知聞太太打發人給她送午飯的事,褚亭朝放在褚韶華辦公桌畔的大食盒呶呶嘴,「一樣梅菜蒸肉,一樣酒釀鴨子,一樣母雞湯。你說把我跟小輝饞的。」
程輝眼睛一彎,只是笑,並不說話,過去接了褚韶華手裡的包,又倒了熱茶過來,褚韶華接了喝一口,有些意外聞太太竟打發人給她送菜,明明昨天看聞太太不大喜歡她的,嘴上與褚亭道,「拿出來吃就是,客氣什麼。」
「要是別的菜,我倆早就吃完了,這菜如何能吃?」
「瞎矯情。小輝你把這食盒送到褚伯母那裡,讓褚伯母晚上少做幾個菜,把這個熱熱,正好咱們晚上吃。」
程輝領命去了,出門時不忘把門關好。褚韶華說了這月十五要隨陸老太太去廟裡上香的事,道,「那天我上午就不過來了。」
「無妨無妨,你只管忙去。」褚亭很大方的說,「若是置辦東西,都算咱們商行的公務支出。」褚亭又給褚韶華開了張三百大洋的支票。褚韶華沒接,「我手裡還有些錢,你忘了。」回上海後,褚韶華同褚亭報帳後,褚亭又給了她一百塊大洋做公務費,就是平日裡褚韶華出行的支出,只要每月報帳就可。
褚亭把支票放到褚韶華面前,提醒她,「跟陸老太太去拜佛,也得買些香火,添些香油錢什麼的吧。」
褚韶華將支票推回褚亭桌上,她眼中帶有某種篤定,「我不是靠錢靠勢入的老太太的眼,現在還用不到這些,等我手裡錢不夠用的時候,自會跟你說。」
褚亭也就沒再推讓支票,他與褚韶華都不是矯情的人。褚韶華同褚亭道,「倒是有件事要同你說,我得拿些料子做幾件衣裳。」
「拿就是。要是公司的料子不合心,就去外頭衣料行看看,對了,做兩件好衣裳,許先生的壽辰,到時咱倆一起去。還有,明天路易斯請咱倆吃飯。」
「那正好,把這些天出差花的錢都整理好,我都是為了洋行的生意才出差的,路易斯應該給咱們報銷。」
褚韶華褚亭二人討論著接下來的事,卻也有人在討論著褚韶華。
初冬的午後,溫暖的陽光落透過田四小姐書房的落地玻璃窗,在白色的小羊羔的毛毯上拖出長長的光帶,讓沐浴在這光帶中的人都慵懶起來。田四小姐請聞春華喝咖啡,「這是滙豐銀行的董事送給大哥的巴西咖啡,我喝著倒比咱們平時喝的要香醇,你嘗嘗。」說著,將靜棲著大半杯深咖色液體的骨瓷杯遞給聞春華。
相對於這裡頭的咖啡,聞春華對這隻咖啡杯的興趣其實更濃。穠紫色的花卉隨著金邊環繞,高貴又精緻。當然,聞春華不會表現出來,相反,她迷醉般的吸了吸鼻子,露出沉醉的神色,感嘆道,「果然是地道的巴西咖啡,可太香了,與我上次在大哥那裡喝到差不多。」
田四小姐輕輕的將垂到臉畔的捲髮撥到耳後,耳垂上一隻蓮子大小的珍珠墜子發出細碎的搖曳,田四小姐道,「前天聽你說姐夫請了女朋友去家裡吃飯,哎,自從二姐姐過逝,這也有四年了,一轉眼,雅英都讀小學了。哎,按理二姐夫要續弦,我家裡也只有為二姐夫高興的。這幾年,二姐夫孤身一人,便是我媽說起來,也總是放心不下。只是雅英畢竟年紀小,以後跟著繼母過日子,雖知二姐夫的眼光再差不了,可不說我媽,就是我這做姨媽的也不由要多操些心。春華姐,我冒昧問一句,不知二姐夫心儀的是哪家的小姐?」
聞春華一向愛裝個高級的人,此時見田四小姐問褚韶華,卻有些高級不起來了。就褚韶華的身份,叫聞春華怎麼說呢。聞春華只好含糊道,「是一位褚小姐,如今在做商行生意。」
聞春華說的含糊,田四小姐卻是杏眼微眯,思量一時,自記憶中亂麻中牽出一個高挑美貌女人的身影,哦了一聲,「是先施公司的那位褚小姐吧?怎麼,她現在做商行生意了?」
「你也知道?」
「我自是知道的。今年胡少帥來上海,我父親生前與胡大帥是認識的,故有幸見胡少帥一面。胡少帥最是個風流多情的,只要是有褚小姐參加的舞會,必要請褚小姐共舞。」田四小姐卷翹的睫毛輕輕扇動兩下,看向聞春華,感嘆道,「你有所不知,胡少帥離開上海前,陸大公子辦了一場送別舞會。其他人的帖子都是陸家人派發的,唯褚小姐的那張帖子,是胡少帥親筆所書。當時許多人都以為褚小姐會隨胡少帥去關外呢,沒想到她依舊留在了上海。」
聞春華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她感覺臉上就好像被人重重的摑了一掌,火辣辣的疼到發麻。整顆心被怒火充斥,在胸膛內躁動的似隨時都要噴勃而出。她也知道如褚韶華這樣在外跑生意的女人怕是與男人有些牽扯,卻不想竟是這般的名聲在外!這不是明擺著打她大哥的臉麼!打她大哥的臉,也就是打她們聞家的臉!聞春華心下也知田四這話不能全信,畢竟田四一直想嫁她大哥,說不得便是故意挑撥。可聞春華仍是氣的不行,她極力克制著,唇角仍是抿的刀鋒一般,勉強說了句,「這我倒不知道,也從沒聽說過。我哥總比我有見識,既是你這樣說,回去我問問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