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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將軍原不喜什麼政府官員這些,總覺著這些政治官員都是些滑不溜手的泥鰍,朝三暮四的油條,可聽褚韶華談到上海的文化界,學校、教育、慈善等事,以及褚韶華非常願意幫助方將軍搞定上海租界的這些令人討厭的洋人。方將軍也對政府官員的認知有了明顯的改變,在上海這個地方,這個深受西方文化冼禮的地方,不論官員還是商人,都有著它的獨特性。
愛國的不只是軍人,官員與商人,同樣希望國家和平強大。
姜舅媽到聞家時,聞太太正在挑選聞言帶回的幾個請柬樣式,平常聞家的請柬樣式都是固定的,請文品店制了一批出來,但凡宴客都可以用。不過,聞韶周歲禮不一樣,這是褚韶華的長子,也是聞家長孫,褚韶華聞太太都格外重視,所以請柬特意另做一批。
見到姜舅媽來訪,聞太太笑著招呼,「弟妹你來的正好,幫我一起挑挑。」
「大姐在忙什麼。」姜舅媽把身上的厚料披風交給女傭,走過去見茶几上擺著花色各異的請柬,不禁笑問,「怎麼這些請柬?」
「這不是阿韶的周歲宴麼,原該九月中請客的,偏那時不得閒。打算定在下個月請一請親戚朋友,這是給阿韶辦的宴會,就另做的請柬,文印店裡做了幾個樣式出來,我瞧著都不錯,倒不知要挑哪個了。」聞太太拿起一張給姜舅媽看,是張大紅壓金線的底色,上面印出個圓滾滾的娃娃樣,頗有童趣。再看桌上其他的,既有精緻華貴的,也有嬌憨可愛的,式樣多達十來種,姜舅媽拿起這張,又瞧瞧那樣,笑道,「我覺著都好。」又問,「阿韶呢?」
「剛哄睡了,阿錢瞧著呢。」說到孫子睡覺,聞太太習慣性的壓低了些聲音。
姜舅媽笑,「這孩子可真乖巧。」
「都這麼說。跟秋兒小時候一模一樣。」聞太太讓玉嫂把請柬收起來,新來的小丫環翠兒端來茶點,姜舅媽左右瞧一眼,說,「韶華也不在家?」
「她哪裡有閒的時候,阿韶的周歲宴都是我叫著小言一起商量著辦。」聞太太問,「弟妹你是有事?」
「也沒什麼事,好幾天沒來了,過來看看大姐。」端起茶喝一口,卻是悄悄給了聞太太一個眼色,聞太太就讓各人自去忙了。姜舅媽才說,「我也是才聽得消息,這些天不是淨打仗了。聽說如今上海不由陸家做主了,現在都要聽一位方將軍的。市長都叫換了,大姐,咱們秋兒沒事吧?」
「沒事啊,跟以前一樣。」聞太太也聽說了換市長的事,不過這跟她家沒什麼關係,她兒子的官位並無礙。
姜舅媽鬆口氣,悄悄同大姑姐道,「要依我的淺顯見識,還是叫韶華少出門。她以前認著陸家做乾親,大姐你想想,老話說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方將軍能看那些跟陸家親近的人順眼麼。」
聞太太倒是沒想過這節,聽姜舅媽一說,倒也覺有禮。「這也是,等秋兒回來,我問一問他,也叫他們留心。」
姜舅媽又喝了口茶,「如今這世道亂的,還是做官好,汗澇保收。他們做生意的,就怕遇著不太平。」
「我這心還懸著哪,你又說做官好了。」聞太太問,「生意不好做麼?現在外頭什麼都漲錢。」
「瞧著是什麼都漲,買的人少,人都省錢去買糧食了,哪裡還有人去買煙買酒。生意都蕭條了。」姜舅媽笑,「如今倒也好,平嘗見不著他父子二人在家,如今也借這亂時候多在家歇一歇。」
「這幾年也沒少打仗,沒事,該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聞太太在上海住的時間長,並不擔心。倒是見慣西家舉旗東方稱王的事。
聞太太倒是問一句,「亞兒的碩士該畢業了吧?」姜亞去歲到法國讀碩士,今年該畢業了。
姜舅媽笑,「是啊,前兒收到她的電報,說要回來了,畢業後就買船票。還跟我說在國外很想咱們,時常夢到大姑。」
聞太太很高興的說,「趕緊回來吧,她一個女孩子在外,真叫人不放心。」
「我也這麼說。可一想,當初秋兒媳婦不一樣是一個人在國外,一呆還三四年哪。」
「那會兒我也是一樣擔心。」
姑嫂倆說著話,一時,聞韶醒了,錢嫂子領了他出來。小傢伙搖搖擺擺的就朝祖母跑了過來,圓滾滾的小身子撲過去,奶聲奶氣的吐出倆字,「祖母。」
「唉喲,這才幾天,韶兒說話越來越清楚了。」
「我也說,就會叫祖母,爸爸媽媽還不會哪。」聞太太說著直樂,「把他爸爸急的每天晚上回來給他叫爸爸,他就是不開口。」
姜舅媽也是一陣笑,眼神里不禁透出羨慕,伸手接了聞韶在懷裡。聞太太看她這樣稀罕孩子,眉眼中都是笑,問孫子要不要喝水。錢嫂子把聞韶的奶瓶拿了出來,裡面是多半瓶溫水,說,「一醒就要找太太,還沒顧得上喝。」
聞太太接過奶瓶要喂,小孩子正是學用東西的時候,聞韶兩隻小胖手嗖的抓到懷裡,自己咕咚咕咚喝一陣。姜舅媽又稀罕又羨慕,直說,「這孩子真是招人疼。」
「喜歡也叫達兒生一個,他也該考慮一下終身大事了。」聞太太也記掛娘家侄子的親事。
這話直說到姜舅媽的心坎兒,姜舅媽道,「我真是急死了,大姐你說我閉眼前能不能見著孫子的面兒,這不孝的東西。憑你怎麼說,他全當耳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