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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韶華正在給潘太太和周太太寫信,這二人是她在北京交情不錯的朋友。褚韶華的性情,縱相隔千里,她也不會忘記朋友的。哪怕她如今不比從前,她相信,真正的朋友並不會在意身份上的懸殊,何況,褚韶華不覺自己不如人。她還年輕,她有一雙手,肯吃苦,那些曾經失去的生活,除了丈夫不可能再回來,金錢上的事,她一向有信心。
她回家這許久,一直沒與朋友聯繫,如今家裡都穩當了,褚韶華就給二人寫信說了些自己在鄉間的事。還托王大力去北京時捎了幾口袋花生,都是褚韶華挑撿的自家種的顆粒飽滿的好花生,收拾乾淨了裝袋子裡,托王大力帶去,也是她的心意。還有給魏家的信和給魏家的東西,褚韶華以前一直不大喜歡魏年,覺著那小子配不上自家閨女,可自陳家出事,家裡沒個頂用的男人,都是魏東家幫著忙裡忙外,又幫著打聽外頭的消息,不然,陳二順高利貸的事也沒這麼快平息。
所以,眼下褚韶華也是把魏家當正經親家對待的。
家裡只褚韶華識字,如今宋苹也跟褚韶華學著認了幾個字,讓她寫卻是不大成,寫信的事自然要褚韶華來的。褚韶華讓陳太太說幾句,她一併寫到給魏家的信里去。
陳太太還說呢,「以前都在北京,時常來往。如今咱們家來,來往的就少了。」
褚韶華道,「日子都是慢慢過的,我就不信以後咱家就沒再回北京的時候。」
陳太太道,「再給二順寫一封,告訴他,家裡都好,別讓他記掛家裡。」
褚韶華都應了。
如今有褚韶華幫著算計家裡過日子的事,日子是一日較一日的好,陳太太心下也開闊了些,一笑道,「這也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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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韶華把信和東西都交給王大力,如今王大力頗識得些字,魏東家他是認得的,就是周家和潘家,王大力並不熟。周家的住址也好找,潘家住在東交民巷,王大力說,「聽說那裡住的,不是有身份就是洋人。」
褚韶華道,「潘先生說來這也不是外人,他是邵東家的親家,我與潘東家潘太太都認得,他們都是極好的人。大力哥只管過去就是。」
王大力點頭應了。
王大嫂子深覺褚韶華交際廣泛,在王大嫂子看來,邵東家已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聽聞小邵東家娶的媳婦,那是比邵家還要大的大戶,不想褚韶華竟與潘太太都有交情。
王大嫂子想,這個表妹真是個極有本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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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韶華給親戚朋友的備過禮物,待到八月十五,還去瞧了回魏老太太。褚韶華以往並不喜魏老太太為人,因這老太太當初為了花用銀子竟讓土匪綁架過兒媳魏太太,雖說不是親兒媳吧,二人到底是有婆媳的名分。以前就是受魏東家之託,過年回鄉時給魏老太太帶年禮。如今陳家都回鄉了,原也走動不著了。可自守了寡,褚韶華多為寡婦這名聲所掣肘,大概人境遇不同,心境亦有不同。由此,褚韶華對魏老太太倒是多了幾分理解。
將心比心,不說別個,她還有個閨女,魏老太太卻是膝下親人全無,魏老爺雖是名份上過繼的兒子,可是魏老太太都能叫土匪綁了魏太太,可見母子關係如何了。
就這樣,魏老太太也能把日子過的不錯。
這就是一種本事。
褚韶華也沒帶別個東西,如今天氣漸冷,褚韶華做了兩塊包頭帶了去。因近來做裁縫的緣故,褚韶華針線大有進境,這包頭是用的好料子,上頭細細的繡了些吉利花樣。
魏老太太是個極乾淨整齊的性子,屋子收拾的一絲不苟,人亦是穿戴講究。她人老怕冷,屋裡早早的燒了炕,卻是沒有半點柴炭的煙火味兒,窗台上供兩盆水仙,熏的屋子香噴噴的。褚韶華把禮物送上,道,「我家裡的事,想來老太太也聽說了,這一二年總是出事,我也沒心思過來。如今總算略好些了,這大節下的,也沒什麼孝敬的,我想天兒冷了,就給您做了兩塊包頭。就是針線有些粗了。」
魏老太太接過細瞧,見是一塊醬色鍛子繡蝙蝠連雲,另一塊是絳色料子,繡的是墨色梅花。魏老太太道,「在咱們這兒,你這樣的針線是難得的。」魏老太太自己也是個針線講究的,她說難得,就是贊褚韶華針線好了。
褚韶華笑,「您老說好,那必是好的。」
以往褚韶華幫魏東家送年禮,魏老太太待她尋常,如今倒是性子溫和,還與褚韶華道,「都說陳家村兒出了個好針線裁縫,開始不知道是你,後來才曉得。有個生計終是好的,你比我有見識,靠人終不如靠己。」
「慢慢過吧,只要有一口氣在,總要爭一爭這口氣的。」
褚韶華把東西留下,原不想魏老太太操勞飯食,魏老太太卻是不高興,褚韶華便與她一起到廚下做的午飯。這位老太太非但人生得乾淨俐落,做的飯菜也很是不錯,讓褚韶華說,比魏太太那水準強的多。魏老太太聽褚韶華說些如今過日子的事,心裡也高興,待吃過飯,倆人坐在暖烘烘的炕頭兒吃茶,魏老太太方與褚韶華道,「當初,我家那死鬼去時,我已是四十多歲,日子也不怎麼好過。倒不是家裡銀錢不湊手,只是村里醃髒人多,總有些個下流人不想好主意的。你如今,比我當初更年輕。你這樣能幹,過日子自是不愁的,你要防備的,則是這些鄉間小人。眼下你這才是個開始,要真想守著,就更得多防範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