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頁
褚韶華道,「我得回鄉親自看看,孩子還在不在?」
聞知秋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儘快吧。」
「他們的事,回去要如何說?」
「遇刺而死,照實說。」
聞知秋道,「先不要急著回去,恕我直言,你們孤兒寡母,又有大筆錢財,太容易被人覬覦。直隸是段大帥的地盤,我雖人頭不熟,許次長是有熟人的,我找他打聽一二,再給你尋幾個保鏢,一起陪你回去。」
褚韶華沒有拒絕聞知秋的幫助。
無巧不成書,就在褚韶華要回鄉前,王大力王二力兄弟隨段浩一行來了上海。段浩先前在縣裡開紡織廠,近年生意漸大,因姨媽姨丈,也就是邵老爺邵太太跟著表弟邵初來上海定居,原本段浩想跟著姨媽一行過來,在上海看看,偏生天津生意正忙,一時抽不得身,就晚了幾天。
王二力近年一直跟著段浩干,王大力則是過來把老娘弄回家,這事都沒臉跟人說,一眼沒看到,他娘就帶著妹妹、妹夫跑上海來表妹這裡打秋風了,倘不是家裡父親露了口風,王家兄弟還得以為老娘丟了呢。
怕王二力一個搞不定老娘,王大力跟著一起來了。
還有一個老厭物——宋舅媽,打著陳家的旗號,說是來看褚韶華的。王家管不到宋家事,但宋舅媽的人品,王家兄弟無不皺眉。
兄弟兩個很快就顧不上宋舅媽了,邵老爺邵太太見到段浩都很高興,還有王家兄弟,這也是老家的人,在上海見著格外親。
只是,見到王家兄弟,難免想到王大姨幾人的事,邵老爺邵太太都多了些黯然之意。尤其是王家兄弟問,「大老爺,就是不知道我們韶華妹妹可好?這回過來,一則是跟著段東家,聽段東家的吩咐。二則想把老娘帶回去,華妹妹在上海不容易。三則也給華妹妹帶了些家裡東西,不值什麼,是這麼個心意。」
邵老爺欲言又止,嘆口氣方道,「這事我說了,你們莫急。哎,這可怎麼說呢。」邵老爺都不曉得如何開口。
王家兄弟看出邵老爺臉色不對,都收了笑,等著邵老爺說事。邵老爺嘆了三嘆,才把褚韶華一行遇襲的事說了,邵老爺道,「這上海委實不是個太平地界兒,買好票說要回老家的,吃晚飯回家的路上,叫些歹人推進水裡,只活了韶華一個。」
王家兄弟如遭雷擊。
便是段浩也瞪大眼睛,頗覺驚詫,「怎麼會?殺人兇手可查出來了?怎麼會結下這樣的大仇?」
「你們有所不知,王家姨太太和褚大爺他們過來前,韶華就叫人買兇刺殺了一回,兩個兇徒,光天化日下拿刀捅人,那事都上了報紙。」邵老爺也認為此事之事是受了前事牽連,邵老爺上了年紀,人愈發謹慎,「你們出門也要小心,哎,這大上海,瞧著人來人往,繁華熱鬧,到底不如咱們鄉里太平。」
王家兄弟驟聞母親、妹妹、妹夫溺亡,皆是眼眶通紅,虎目含淚,傷心至極。
他們這個娘,活著時沒什麼好聲名,尤其愛占親戚朋友的便宜,就是他們兄弟漸次年長,也覺著有這樣的母親丟臉。可母親就是母親,人這一生,也只這樣一個生身之母罷了。
再有妹妹、妹夫,亦是骨肉至親。
王家兄弟悲痛不已,一時,王大力擦一把淚,問,「大老爺,華妹妹沒事吧?」
宋舅媽也嚇的不輕,伸長脖子等著聽褚韶華的消息。倘褚韶華有個好歹,她這趟豈不是白來了?轉念一想倒也並非如此,若褚韶華出事,所遺下的財產自然該留給自己骨肉。可那小丫頭片子懂什麼,少不得她代為操持了……宋舅媽心下一喜,一時又盼著褚韶華與王大姨等人一般的下場才好。
不想,邵老爺道,「僥天之幸,給人從江里撈出來時還有一口氣。」
宋舅媽立刻道,「阿彌佗佛,謝天謝地,大順媳婦沒事!」好生遺憾,竟沒死!
王大力則是鬆口氣,忍住悲意道,「我們得去瞧瞧她,她一人在上海,又出了這樣的事,要如何是好?還請大老爺告訴我們華妹妹的住的地方在哪兒?」
「是啊,不曉得華妹妹竟出這樣的事,不然我們早來了,回鄉避避災也好。」王二力說。
宋舅媽也跟著附和兩句,「外甥媳婦就是想著孩子,也得保重自己個兒啊。」
邵老爺抬手,「這別急,我打個電話看韶華可有去上班。她已經出院了。」
邵老爺自到上海,學會打電話,深覺方便。
褚韶華很快坐車過來。
雨傘交給傭人,褚韶華的眉眼似也沾染了外面的雨氣,有一種朦朧的濕潤與清透。
只要見到褚韶華的人,沒人會懷疑褚韶華的悲痛,即便以往陳大順過逝,家業衰敗,舉家回鄉,那樣艱難的時光,褚韶華也從未如此消瘦過。整張臉瘦的似乎就剩下了一雙眼睛,黑黢黢的,埋葬著此生的喜怒哀歡。
「哎喲喲,我的天,怎麼就瘦成這幅田地了!」宋舅媽大驚小怪如老母雞炸窩似的尖叫呼喊,過去拉起褚韶華的手,「這是怎麼了,我的侄媳婦喲!」
所有表兄妹相見時的情緒都被這一嗓子打斷,褚韶華冷冷的扣住宋舅媽的手腕,將宋舅媽的老手從自己的手上移開,面無表情問,「宋太太怎麼來了?」
錯身越過宋舅媽,褚韶華客氣的同王家兄弟、段浩打過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