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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褚韶華聽到姑侄倆的話,定要不以為然的。魏家又不是剛起家那會兒得處處省著,人家生意已經做起來了,就是贖魏太太的幾百兩銀子,魏東家連個磕絆都沒打就拿了出來。眼下吃飯能花幾個錢,只要魏東家有本事,魏太太的福在後頭哪。
其實,就是在陳太太宋苹姑侄倆眼裡的魏太太的不過日子,無非就是早上去胡同口兒吃個早點,再買些稻香村的好點心罷了。魏太太一樣得在家裡收拾家務,刷鍋做飯。而且,魏太太這人很有些小狡猾,她見著陳家在院兒里種了下應季的菜蔬,她過來打聽都是哪些種子,然後第二天叫閨女跟褚韶華去菜市場時一起買了。買回來自己又不大會種,還要請教宋苹,宋苹甭看現下長了些心眼兒,跟魏太太比的還差些,叫魏太太三忽悠兩忽悠的,非但把魏太太家院兒里的空地都給她家翻了出來,還把種子給她家種上,水澆好。幹完這泡活兒,魏太太就給了宋苹兩塊稻香村的栗子酥。
魏太太給宋苹些吃的,又里外里的在陳太太跟前贊宋苹勤快,性子好,這姑侄倆硬是叫這麼個智商不高的魏太太給哄住了。
而且,褚韶華發現,魏太太還很懂欺軟怕硬,像魏太太,有什麼自己幹不了的活兒,她就來找宋苹。要是有什麼難解決的事,她就來找褚韶華。褚韶華心說,魏太太這除了嘴饞外,很是不傻呀。
褚韶華把魏太太這事跟大順哥說了,把大順哥笑的不成。
褚韶華輕推他一記,「有什麼好笑的?」
「你們婦道人家這心眼兒也挺多的啊。」
「這話說的,我們腦子就比你們男人笨還是怎地?」褚韶華問丈夫,「大順哥,我看北京城裡洋人不老少,咱們鋪子有洋人過去買東西不?」
「有啊。」
「那他們說話,大順哥你能聽懂不?」
陳大順笑,「這事兒吧,其實聽不大懂,但也不影響賣貨。」陳大順就跟妻子說了這裡頭的訣竅,「其實買東西無非就是挑貨議價,專門學幾句這種簡單的就行。我會好幾國買東西的話哪。」
陳大順說的並不做假,據陳大順說,北京城裡的洋人也不是一國的,有英國美國這樣的還好,都是說英文,法國人多是說法文,義大利人則要說義大利語,再有日本人相貌雖與中國人一樣,可說話是說日本語的。陳大順專門學的賣東西的洋話,起碼會說四國語的。褚韶華來了精神,叫大順哥說給她聽聽。
褚韶華平時便是個嘴巴乖巧的,大順哥說幾句洋文,她竟能學的差不離。陳大順直說,「可比我當初學的快,我當初都是拿漢字記上,時不時就要背一背,時間長了,才熟了的。」
褚韶華笑,「我小時候學說話就很早,別的孩子得一周才開口說話,我十個月時就會叫爹娘了。」
褚韶華喜歡跟大順哥打聽些外頭的事,外頭剪辮子的事,還有外頭做生意的事。陳大順與褚韶華這對小夫妻,自打成親時就好的一人一般,平日間只在在一處,就有說不完的話。陳大順同褚韶華道,「其實洋人好應付,就是這洋話,學個三四種買東西用的話,也就夠了。那些說方言的才愁人哪,山西、陝西、山東、河南,這些地方的話還好聽懂一些,唉喲,那些個南方人,有些個不會說北京話的,上來就跟你說他們的家鄉話。他們南方話還特別不一樣,四川話很好懂,湖南湖北的話就夠叫人聽不懂了,江浙話更難聽懂。要是做生意,這些地方的方言也都要懂一些。」
褚韶華感慨,「要不說做生意不容易哪,就是柜上的夥計,那也不是尋常人能當的。」
陳大順笑,「熟悉了也就好了。」
褚韶華跟丈夫說,「大順哥,我知道咱家的倆鋪子在哪兒了,以後別叫夥計來提飯盒子了,我送過去就成。不然,要是趕上正忙的時候,還得分派出人手過來拿飯,也耽誤事。我送去是一樣的。」
陳大順還擔心說,「你可小心些,別走丟了。」自打宋苹險些走丟,陳大順也挺擔心他媳婦。褚韶華白丈夫一眼,「我什麼時候走丟過?」就是宋苹,不是褚韶華瞧不上她,就走丟了一回,從此便落下個不能出胡同的毛病,說是一出胡同就腦袋發懵。這等無能之人,也是褚韶華平生罕見了,要褚韶華說,丟一回可怎麼了,不是沒有走路容易走迷糊的人,那種天生不記路的人也是有的。難道丟一回就嚇著了,正因丟了一回,才該多出門走一走,多走走不就知道了!
宋苹倒好,嚇的不敢出門了。
褚韶華不是瞧不起笨人,她是真心瞧不起慫人。
褚韶華不怕出門,她每天出門採買,還頗有成果,給家裡做了回生意。倒不是鋪子裡的生意,是家裡帶來的糧食生意。既有小麥又有玉米的,都是好糧食。褚韶華她們打老家帶來的,自家吃也吃不完,何況,糧食這東西,年年有新糧,放陳了價錢也會跌。褚韶華每天去菜場買菜,她是個愛逛的性子,就是菜場也挺愛溜達,就見著那賣米麵的地方都是一袋子一袋子的麵粉,袋子上還印著麵粉廠的地址。褚韶華是個有心人,見就是北京的地址。
她跟那賣米麵的老闆打聽了一回,知道是個大廠子,還是洋機器磨的麵粉,比老家那石磨磨出來的面細膩多了。褚韶華把這地址記下,讓大順哥有空去瞅瞅,家裡帶來這麼些個糧食,能出手就快些出手,壓成陳糧可就沒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