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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來興生意不錯,掌柜一時說不上來,遂召來夥計問。夥計道,「約摸九點鐘不到的樣子,褚小姐很高興,還給了我五角錢的賞錢。」
聞知秋問,「晚上他們都點了什麼菜。」
夥計麻溜的給背出來,「紅燒大蝦、九轉大腸、蔥燒海參、清湯柳葉燕菜、糖醋鯉魚、罈子肉、一品豆腐、油爆雙脆,一壇紹黃一壇汾酒。」
「有幾個人吃飯?」
「連上褚小且,一共四個人。」
「酒都喝完了?」
「喝完了。」
聞知秋看一眼柜上二斤的酒罈,黃酒吃二斤不算什麼,汾酒是高梁白酒,極易醉人的。何況,四個人如何點這許多菜,褚韶華並不小器,但也從不主張大作排場,搞浪費那一套。
聞知秋問,「走的時候是叫了汽車,還是黃包車?」
「黃包車。」夥計道,「我看褚小姐和幾位客人喝的不少,有些醉,看他們出門上的車。」
聞知秋頜首,飯店夥計對些出手闊綽的客人一向殷勤,送到門外也不稀奇。聞知秋看飯店外還有幾個等客人的黃包車,立刻出去問,看有沒有人拉過褚韶華幾個。
褚韶華留下許多痕跡。
譬如,給夥計的五毛錢打賞。
如果在褚韶華理智的狀態下,她不會給這許多打賞,依褚韶華的性子,最多給兩毛。
還有,正常情況下,褚韶華也不會給一個黃包車夫這許多錢。
那位拉乘過褚韶華的車夫依舊在時來興外面等客人,這人會記得褚韶華的原因是,「這位小姐一行是四個人,讓我們送她到成都路,到垃圾橋那裡就行了,酒吃的太多,停車吐了好一會兒,說是一坐車就頭暈。給我們兩塊銀洋,打發我們走了。」
兩塊銀洋也不正常,黃包車一天怕也掙不到一塊銀洋,四輛車,平均每個位車能分五毛,這手筆也較往日大的多。褚韶華包車,一月三塊銀洋。
當然,也有可能是褚韶華喝多酒的緣故。
聞知秋直覺否認這種推斷,他也吃醉過,褚韶華不可能醉到神智不清,失去理智。
聞知秋出一塊銀洋,請這位黃包車夫帶他們到褚韶華停車的地方去。
車夫樂意至極,他就說今天有財運,所以,執意回時來興外蹲等客人,果然又來一大老闆。
當聞知秋與程輝打著手電筒尋到垃圾橋附近一處光線昏暗的地方,聞知秋盯著地面上數個腳印片刻,忽然一腳踩了下去,臉色難看至極。
打撈從夜間開始,聞知秋出一千大洋,不論生死,如果是活的,他還會再加一千,如果人死了,這一千大洋也照付不誤。
當晚那些早已休息的船家聽說有這發財機會,紛紛起床披衣,上船提燈撈人。
聞知秋也通知的租界的黃探長一聲。
黃探長沒空過來,派了手下大將出馬。穆子儒晚上正在賭場巡視,聽到大老闆的吩咐,「聞秘書長的那個要命的女朋友,對,姓褚的那個,估計是被人害了,正在水裡撈人,你要是有空就去露個面,也給聞秘書長個面子。要是沒空,派別個人走一遭罷了。」
穆子儒剛跟褚韶華結拜兄妹沒兩天,當然不可能有什麼深厚感情,原是穆子儒瞧著褚韶華這人才幹不凡,以後怕是有大出息,先結交一二。聽說是褚韶華落水,穆子儒還頗有些可惜,想褚韶華不論相貌還是見識,在女人里都是翹楚,怎的這般短命。
人一死,也就沒價值了。
想到聞秘書長還在水邊撈人,穆子儒還是過去了,哪怕人死了,做個面兒也是應當的。
穆子儒還著幾個小弟過去,聞知秋守在橋畔,臉色肅穆。穆子儒見狀,一派焦切擔憂的邁步過去,「哪個王八蛋跟天借膽,敢害我義妹!」
聞知秋委實沒心思同穆子儒寒暄,他的面色比月光還要白上三分,眼睛裡帶著微微血絲,一言不發的望向蘇州河裡往來穿梭的小船,周身儘是生人勿近的氣息。
聞知秋的目光,比這月色更冷,比夜風更涼,隱含悲憫與傷心。
穆子儒見聞知秋沒反應,直接問程輝,「如何了?」
程輝道,「開始撈了,還沒結果。」
穆子儒問,「我妹妹怎麼落水的?」
程輝答,「小姐早上帶著舅爺幾人出來買回鄉的禮物,一直沒回家,我們打聽著,晚上是在時來興吃的飯,一路打聽著找到這裡,河邊有小姐的腳印。」事實上,程輝並沒有從那深淺不一的雜亂腳印里看出些什麼。但,聞知秋盯著腳印片刻,立刻出錢打撈,想必聞知秋是有判斷依據的。
待天亮時,附近的河域就已撈過一遍,褚韶中、王大姨、王燕的屍身都被撈了上來,其他還有幾具無名屍,腐爛已久,臭飄十里,穆子儒掩住口鼻,出錢讓人拉到化人廠去,趕緊燒了。
便是穆子儒,聽程輝說褚家人一下子死了三口,也不禁面露駭然,心下暗道誰這樣狠辣手筆,做這樣的絕戶事。
聞知秋取出支票簿,褚韶中、王大姨、王燕一人一千,給了撈屍的船家。另則讓程輝找來喪儀館,速將這三人收斂。
余者船家見聞知秋言而有信,越發賣力打撈,只是待到中午,除了撈上來的褚韶華的手包,褚韶華依舊是生不見人,活不見屍。
還是穆子儒的手下傳來的消息,說是黃浦江那裡的船家把褚小姐救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