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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東家嘆道,「命數如此,有什麼法子呢。」
「剛你還勸大順媳婦哪,怎麼你自己倒說起命來。」邵太太嗔一句。
邵東家道,「她這命就有些坎坷,這樣好強的性子,偏偏守了寡。要我說,眼下陳家,也就她還是個出頭。可你看陳太太的模樣,竟是與大順媳婦不大親近。」送客竟叫二兒媳代送,長媳是拿不出手還是怎地!真箇糊塗婆子!聰明的長媳不肯倚重,自己又是個糊塗的,陳家以後還有誰能支撐門戶?想到陳老爺在時陳家的興旺,邵東家不禁大是搖頭。
「陳太太素來有些左性。」邵太太道,又說一句,「我瞧著大順媳婦帶著小丫頭實在可憐,給她留了十塊大洋。」
邵東家嘆口氣,很為陳家惋惜。
褚韶華還是晚上鋪被褥,準備打發閨女睡覺時才看到被子底下壓了個藍布包,打開來,裡頭是十塊大洋。褚韶華想著,這定是邵太太悄悄塞在被子底下的,不禁心下微酸,還是將錢收了起來。
其實,褚韶華在家也沒什麼花銷。家裡一應花用都在陳太太那裡,陳太太除了買些米麵,也沒有別個錢拿出來。若是褚韶華當家,她定要給閨女弄些好些的吃食,可如今她若是用錢,叫陳太太瞧見,還不知要生出什麼樣的風波。想到如今丈夫不在,吃穿自不能與往日相比,就是閨女也要漸漸的適應這貧寒的家境才好。
好在這孩子乖巧,大人餵就肯吃的。就是不喜歡,褚韶華哄著些,也能吃下去。
王大力夫妻王二力夫妻是一起過來的,給褚韶華送了半車白菜半車蘿蔔。王家兄弟在院子裡卸菜蔬,王大嫂子懷裡抱著萱姐兒與陳太太站在屋前說話,「冬天就是這兩樣菜,我們今年種了不老少,想著親家太太剛從北京回來,家裡怕是沒來得及種這些菜,就帶了些過來。親家太太放著吃,可別客氣。」
陳太太也知人家好意,連忙道了謝,說,「前兒我還尋思著要買些白菜蘿蔔來吃呢,偏你們就給送來了。」請王大嫂子王二嫂子進去,拿出茶點來招待兩家人,又叫褚韶華舀了白面去做中午飯。
王二嫂子跟著褚韶華去廚下忙了,也順道跟褚韶華說說話。偏生她是個嘴拙的,肚子裡一肚子想安慰這個表妹的話,可話到臨頭,反不知要說什麼了。
褚韶華看出二表嫂的關心,一面和著面,一面同二表嫂道,「族裡親戚都挺好,我們乍一回來,家裡什麼都沒準備,鹹菜是陳大姑拿來的,醬缸里的醬是族裡三嬸子送來的。柴房的柴禾,也是族裡人送的。表哥表嫂不用記掛我,我都挺好的。」
王二嫂子給她在面里添些溫水,「那就好。」
褚韶華問,「二表哥近來生意怎麼樣?如今天兒冷了,年前可是賣貨的好時節。」
王二嫂子道,「他昨兒剛跟大哥從北京回來,進了不少貨。有人說天津那裡也有不少染廠,染廠里就有染壞的料子,都是好胚布,就是染壞了,城裡人是不穿那個的。當家的想去天津瞅瞅,要是能進些便宜布來,趁年下賣上一賣,咱們鄉下人不講究,只要便宜禁穿就行。」
褚韶華想了想,手下略停,道,「我聽說天津比北京要更好,天津有港口,做生意的人更多,機會自然也多。要是二力哥想去,最好叫個人與他一起去,倆人也有個照應。這做買賣,無非就是一買一賣,細心些就沒什麼大問題。」
宋苹洗著白菜蘿蔔,小聲道,「也要叫親家表兄留意,外頭騙子也多的。」自從褚韶華把陳二順那高利貸的事了結,宋苹看褚韶華就不再跟長了刺似的,反是又恢復到了以前的老實模樣。
「是啊。」褚韶華同王二嫂子道,「所以說,最好二力哥再叫個人一起,也有個照應。」
王二嫂子深以為然。
褚韶華還給王二嫂子提個醒兒,褚韶華道,「縣裡邵東家是再和氣不過的人,前年縣裡組織了鄉賢會,就是邵東家打的頭兒,鄉里人都敬重他老人家的。咱們這塊兒的人,除了往北京做生意的,就是往天津去的人多,我記得婁家莊有位婁東家就是在天津做生意的。要是二力哥去天津,先去邵東家那裡拜訪一二,打聽一下天津那裡可有同鄉,不論什麼地方,有個同鄉總是要便宜的。」
王二嫂子忙道,「這合適嗎?」
「沒什麼不合適,大力哥在邵家做事,嫂子讓二力哥先同大力哥商量,打聽一下無妨。」褚韶華道。
王二嫂子與褚韶華來往的並不多,先時她家男人去北京躉布頭做些小生意,沒少承這位表妹的關照。只是不想表妹這樣的命苦,王二嫂子過來,原是想寬慰表妹一二,結果倒是叫表妹幫她出了不少主意。王二嫂子心下就覺著自己不大會說話,倒說起自家事來,不過,看褚韶華神色不錯,王二嫂子就繼續與她絮絮的說了不少家常話。
一時,萱姐兒過來找媽媽,她也沒什麼事,就是想守著媽媽,又看到廚房裡碼的整整齊齊的大白菜和大蘿蔔,一會兒說一句,「媽媽,好大啊!」,一會兒又說一句,「媽媽,可真大!」
王二嫂子從兜里掏出塊糖給萱姐兒,她接了,還知道奶聲奶氣的說,「謝謝二舅媽。」把王二嫂子樂的不成,直夸這孩子懂事。褚韶華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
中午飯烙的白麵餅,吃的就是家常菜,一樣炒白菜,一樣炒蘿蔔,一樣鹹菜絲,一樣黑醬,一樣大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