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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順洗過臉,拿毛巾略擦了擦,坐在暖烘烘的炕上勸她,「你呀,凡事太較真。要這世上人都似你一般,就沒有日子難過的了。要我說,難得糊塗,咱們一年才回來這一遭,能糊塗著些就糊塗著些吧。」
褚韶華哼一聲,接過毛巾搭在盆架上,回頭道,「我可不知你這情。」
陳大順笑呵呵地,「不用你知。」
褚韶華嘆口氣,想著自己著實命歹,竟修來這樣的娘家。要不是遇到大順哥這樣的實誠寬厚人,豈不是叫人小瞧?褚韶華思量一回,拿娘家父兄這等好吃懶作之人也沒法子,只得又嘆一回氣,待用過晚飯早早睡了。當晚倒是得一怪夢,半夢半醒間,褚韶華只覺自己走到一處極為曠大的原野,遠處鬱鬱蔥蔥,是看不清的青嫩綠意,身邊卻是一大片未開的萱草。萱草必要未開時才能採摘下來做菜,一旦開花,便不能食用了。如今這片萱草田,唯一株萱草早早盛開了一瓣,褚韶華對花草向來尋常,如萱草,她第一眼看到,卻是最先想到這是能吃的東西,對於花草的欣賞,褚韶華便平平了。
今日也奇,她瞧著那株早開草萱,心中卻不由生出無數歡喜,瞧著那尋常的花瓣也覺玲瓏可愛,情不自禁便想將此花摘來細賞。褚韶華暗想,萱草本可食用,一旦開花,也便無用了,我縱是摘來,應也無妨。便伸手摘了下來。那花卻奇,一入褚韶華之手便迅速枯敗凋零,褚韶華平生未見這等奇異之事,心下大驚的同時卻又生出無數形容不出的傷痛酸楚,她這等強勢之人,心緒大慟間竟至手上一松,空枝墜地。那墜地的空枝卻驀然生出無數根系扎入泥土,繼而枝幹亭亭,花葉抽芽,不過瞬間,又一株萱草奇異綻放。這花開的靈光灼灼,好不輝耀。褚韶華立知此花不凡,欲近細看,突然間大地龜裂,無數風雲襲來,她一聲大叫,自夢中驚醒,已是滿臉淚痕。
陳大順也被妻子驚醒,連忙撫住她的背,問她是不是夢魘住了。又起身摸了桌上的洋火,點了油燈,自茶窠子裡倒了茶給褚韶華吃,褚韶華吃了杯溫茶方穩住神思,陳大順給她擦擦臉上的淚,問她,「夢到什麼傷心事了?」
褚韶華就與丈夫說了,陳大順安慰她道,「我當什麼事了,不就是夢到一朵萱草花麼。」
「那不是普通的花,肯定是一朵神花。」褚韶華側身望向丈夫,「大順哥,你說多奇怪,怎麼我一摘,那花就謝了。」
陳大順心下好笑,心說夢中事怎能當真,不過想著妻子叫這夢驚著了,給她掖掖被角,繼續安慰她道,「你都說了那是神花,肯定有神奇的地方。」
「這倒也是。」褚韶華咕噥一句,那夢似乎令她極為疲倦,不消片刻,又沉沉睡去。
第55章 時光
褚韶華做一奇夢,心下也只是稀奇兩日,便被年前的無數瑣事分去了心神,無暇再顧及這奇異夢境。年前總要置辦各項年貨,各種走禮,更兼要準備年下各種吃食,家中男女,俱忙碌的恨不能生出三頭六臂。好在陳家殷實,年貨年禮有錢自能備齊,褚韶華宋苹每天就是不停的燉煮,必要在年前把年後幾天的吃食都做出來。而陳家三父子則在忙著與縣裡邵老東家準備年下鄉賢聚會的事,這原是褚韶華曾當著潘東家面兒的一句吹噓,說邵家是鄉賢會的領袖。
後來大家想想,是該組織個鄉賢會,以後大家不論在鄉里做生意,還是在外頭做生意,雖偶也有生意上的競爭,可到底鄉親就是鄉親,總是多一份鄉火情的。
陳老爺是個心下有成算的,況他家與邵家交好,自然要幫著張羅。所以,父子三人年前就忙這事了。
褚韶華還挺關心這事兒的進度,時不時的同丈夫打聽。他夫妻二人素來無事相瞞,陳大順洗把臉,接過妻子遞過的毛巾擦一把,又將毛巾舒展開搭在臉盆架上,踱步往裡間兒去,隨口道,「可惜小東家不在家,不然他是個極有見識的人,老東家雖精神也極好,畢竟上了年紀,倘有小東家出面,更能事半功倍。」
褚韶華倒了盞溫茶給丈夫,與他一道坐在小炕桌兒旁,眼中透出訝意,「這大過年的,小東家也沒回來麼?」雖說小邵東家在上海做事業,可時人極重新年,何況年下可是有祭祖的事的。小邵東家又是家中獨子,生意再忙也該回家的。
陳大順一氣喝了半盞茶,脫鞋盤腿坐炕頭兒舒坦著,笑道,「聽老東家說,小東家年前得女,如今少奶奶還在月子裡,小東家夫妻遠在上海,潘先生潘太太則在北京,上海那裡雖有潘家親眷,可委實也離不得小東家,不然有什麼事,沒個做主的人。老東家多明白的人,托人去保定府拍的電報,讓小東家過年就別回來了,回來無非也就是祭祖的事,孩子還小,少奶奶也離不得人。」
褚韶華聽的一喜,忍不住說,「唉喲,這麼快就生了!」
陳大順有些羨慕的瞟妻子的肚子一眼,「是挺快的。小東家成親比咱們還晚半年哪。」
褚韶華想到自己與大順哥成親一年了,依舊沒動靜,也是有些急的,且未錯過而丈夫眼中的欣羨,心下卻是有些不得勁兒,問他,「你是不是急了?」
陳大順放下茶盞,笑挽妻子綿軟的手,只覺一顆心都跟著綿軟起來,聲音溫和,不急不徐,「倒不是急,就是想有個咱倆的骨血。你看寶兒,多招人喜歡,小小模樣,大姑大姑父都會叫了,嘴巴巧,生得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