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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順聽父親這話,不禁暗暗點頭。陳二順則有些不屑父親此言,想著若是有獨霸飯碗的本事,誰會願意分羹與別人吃。不過,陳二順素來是個志大心空的,也只是一想罷了。
陳太太宋舅媽宋大舅宋苹一時卻都沒明白陳老爺的意思,宋舅媽便瞪著眼睛伸著脖子問了,「他姑丈,我這腦子轉的慢,你說明白些。」
陳老爺心說,這樣的愚鈍,還想著獨攬糧食生意呢。他的視線在諸人臉上略一逡巡,心下已是有數,看向長子,微微點點頭。陳大順明白父親的意思,就同舅舅、舅媽道,「大舅、舅媽,我爹的意思是說,這差使邵家已是交給村長了,雖則差使沒落到大舅手裡,可收糧也不是輕省的活,大舅要是跟著幫把手,村長瞧著大舅跟咱家的交情,想來也不能薄待大舅。」
宋舅媽搖頭,「這不成,有這樣的好事,村長能便宜外人?」
陳大順笑,「這有什麼不成的?你們都是姓宋的,說起來還是沒出五服的一家子。只要大舅用心幫忙,我就不信他好意思白使喚大舅。」
宋舅媽對自己村村長家的情形了解十分清楚,同外甥道,「你不知道啊,大順,自從村長受了邵老爺的委託開始收糧,家裡兄弟、小舅子什麼的一夥子都過來幫忙,哪裡肯用外人?」
陳大順想著這個舅媽真是面兒上聰明,心裡糊塗,陳大順自小跟著父親學做生意,一聽宋村長把兄弟、小舅子都張羅到一處,便知這事長不了的,陳大順含笑,「這也要吃飯了,一會兒吃過飯我再與大舅說,舅媽只管放心就是。」
宋舅媽沒聽得一句準話,哪裡能放心,中午飯雖則雞魚肘肉俱全,卻是吃的心不在焉。待陳大順私下對宋大舅面授機宜,下晌午,宋大舅方帶著宋舅媽告辭而去。
陳大順回房時,褚韶華正收拾著回北京的東西,見丈夫回屋,先給他倒了盞溫水給他,道,「看你沒少費吐沫,趕緊潤潤喉。」又問,「跟大舅說明白沒有?」
「說明白了。」
褚韶華看他中午吃酒吃的不少,雖已吃過醒酒湯,仍是有些酒氣,遂又給他兌了碗梅子露,給他脫了鞋到炕上靠著被摞兒歇一歇,小聲抱怨著,「這麼點兒小事,也值得過來找爹拿主意?舅媽既能打聽到當初是咱家給邵家遞的信兒,邵家才做成這樁糧食生意,當時邵家找人收糧時還不毛遂自薦?到這會兒才來說,黃花兒菜都涼了,哪裡還有頭啖湯給她喝。」
陳大順中午陪大舅吃了不少酒,下午又教大舅如何去村長手裡分羹,只覺腦仁兒發脹,不禁用手輕輕掐一掐,道,「要是大舅能有這等機伶,今天也不能過來找咱家拿主意。」
褚韶華不是個愛唧歪的,自己也脫了鞋上了炕,說,「我給你揉揉頭,這吃了酒,就怕上頭。」
陳大順還得寸進尺的要求躺媳婦腿上,褚韶華少不得要依了他,還嬌聲俏語的放出狠話,「可先說好,就這一回啊。」
陳大順滿口虛應,「就這一回就這一回。」心下想,一回一回的說唄。
褚韶華見他眼珠一轉就知他打的什麼主意,不輕不重的給他揉著腦門兒,說他,「光長個憨臉兒,一點兒不老實。」
陳大順舒坦的嘆口氣,知道媳婦心疼自己,心下歡喜,嘴上越發如抹蜜一般,「媳婦說啥就是啥。」
褚韶華又是一樂,越發細緻的服侍起他來。
第57章 王表嫂
倒是宋舅媽走後的第二日,陳家來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這一打眼,褚韶華都沒認出來這一身扎紮實實土絳色棉衣棉褲大棉帽的人是誰,待這人摘了帽子一說話,褚韶華才認了出來,竟是大姨家表兄王大力的媳婦挎著籃子過來了。
自從去歲與大姨翻臉,褚韶華就沒再跟大姨一家來往過,乍一見著大表嫂,褚韶華晃了晃神,臉上揚起笑,親熱的招呼著大表嫂進屋,先是去正房見過陳太太。
年下風寒,王表嫂乍一進屋就覺一股熱騰騰的暖意撲面而來,她見靠南的窗戶下盤了一條通長大炕,炕頭兒上倚著錦被盤腿坐著個醬色綢衣的挽纘兒的半老婦人,那半老婦人生得一雙眼角下垂的三角眼,纘兒上簪一銀花簪,手上戴著兩個銀戒子,在靠著背摞兒剝花生吃,剝的綢衣上沾了不少花生殼的碎屑。王表嫂一見便知這是陳家太太,表妹褚韶華的婆婆了,她沒空著手來,帶了一籃子雞蛋,有些皴紅的臉上帶著笑,話也很實誠,「這是家裡母雞下的蛋,冬天下蛋少,攢了一個月,帶來給親家老爺、親家太太嘗嘗。您別嫌棄,我們鄉下,都是這些土物。」
陳太太忙把手裡的花生丟回小簸籮里,直起身子撣一撣衣裳,三角眼略往柳條兒籃子裡的雞蛋上一瞟,一雙三角眼直接笑彎了去,連聲招呼,「您客氣了,這麼好的雞蛋,哪兒能嫌棄。」又招呼著王表嫂坐,問王表嫂家裡人可好。一面將那炒花生的小簸籮遞給褚韶華,讓褚韶華再盛些來,好招待客人。
褚韶華把小簸籮續的滿滿的,又端來茶,因著王表嫂帶的這一籃子雞蛋頗是實誠,陳太太雖不差買雞蛋的錢,收著東西也很高興,很是和煦的同王表嫂說了一回話,收下雞蛋,就很痛快的讓王表嫂和褚韶華去褚韶華的屋裡說話去了,又叫宋苹中午預備飯食,畢竟人家好意過來,還帶這麼一大籃子雞蛋,自家也不能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