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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將軍哈哈大笑,「聽說你們夫妻和孫先生關係很不錯,我還以為你們都信奉三民主義哪。」
「孫夫人性情嫻雅,還有她的妹妹宋小姐,都是在美國讀的大學,我們能在一起聊一些教育和公益的話題。」褚韶華笑,「打仗是你們男人的事,可難道總這麼一直打下去。不論什麼時候,教育,開啟民智,都是好事。方將軍你們當年還不是都到日本留學,正是你們這批留學生,成為今天的中流邸柱。」
「我每次聽你說話,心裡就覺著舒坦。」
「這原就是事實。如今廣東成立了自己的軍校,這一步棋真是了不得,可見孫先生志向。」褚韶華說。
方將軍未置可否,而是道,「我聽說上海許多大商人都與廣東關係不錯。」
「那我要說幾句對孫先生不大恭敬的話了。」
「儘管說。」方將軍哈哈笑著,這是位很喜歡笑的將領。
「您定也聽說過,孫先生坊間人稱大炮。我只見過孫先生一面,倒是不知他口才是否真如傳聞中的好。」褚韶華風趣的說起孫先生的坊間名號,「他的人生歷程和方將軍你們是不一樣的,你們皆袁先生舊部,制式裝備是正規軍。孫先生是廣東人,並未做過官,他組織一次又一次的革命,宣傳他的政治理想,他家本身也不是富豪,他要革命,首當其衝的事,錢從哪兒來?無非就是到大戶那裡化緣。可你要說許多上海商人都與孫先生關係不錯,孫先生老家又不是在江南,他老家廣東香山,同盟會元老多是廣東人。上海商人就是想在孫先生那裡占得一席之地,怕也不容易。」
「言若有憾喲。」方將軍打趣。
褚韶華並不當這話是打趣,她搖頭道,「當初外子從英國留學回國,廣東胡先生曾邀他去廣州,外子拒絕了。」
「這胡先生倒是眼光不錯。」聞知秋英國名牌大學畢業,又是前些年的留學生,做事嚴謹可靠,方將軍也得說這人不論學問還是能力都不錯。
「是啊。」褚韶華道,「外子說來也是出身大族,只是家族到他這一輩子也是家境七零八落,公公早逝,是婆婆辛苦供他讀書。他出國留學時,家裡田地賣了大半,親戚里能借的都借了個遍,也只湊出一張船票錢。外子回國後,更願意尋一份安穩職司,養家餬口,在母親膝下盡孝。」
方將軍頗是感慨,「老話說忠臣孝子,我是老派人,始終覺著這話有理。現在什麼都講究新,新文化講究自我,要我說,什麼是自我,那就是自私。小聞是留學洋派人物,果然更明白事理。」
褚韶華知方將軍出身貧寒,也是隨寡母長大,故在方將軍面前說起聞知秋的經歷,果然得方將軍一嘆。其實,依方將軍的精明,怕也明白褚韶華是有意說之。可縱褚韶華是有意的,在感情上,方將軍仍是覺著,聞知秋這人可取。
不說別的,僅憑這個孝字,方將軍就知這人不壞。
第279章 關心
雖是初冬,陽光這樣難得的好。
方將軍抽完一支煙,另點了一支,繼續愜意的吐著煙圈。
玻璃窗下的白瓷花盅里的花水仙抽出淺色花苞。
褚韶華似是想到什麼,另起話題。
同方將軍道,「那天酒會上遇到岡村先生,他想拜訪陸家老太太,我倒建議他不要去打擾老人家的清靜。您知道我們婦道人家心細,我打電話同乾媽說了一聲,今早乾媽打電話給我,說岡村先生著人送去了一些禮品,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我就先讓她收下了,這是禮單,我給方叔您帶來了。」
方將軍擺擺手,「你就是太細緻。我和老陸老許,都是日本留學時的同窗,當時岡村是我們的教官。他們日本人向來禮數多的要命,逢人就鞠躬。他來了上海,想去拜望陸嬸子,倒也是情理之中。」
「我不喜歡這個人。」褚韶華把禮單放到一畔桌上,直接說,「日本人瞧著禮數多,鞠躬鞠的也不嫌腰疼的那種。可他們骨子裡是很傲慢的,尤其是近年來,自甲午海戰後,更是看不起我們中國人。」
方將軍一陣笑,對褚韶華這種直言喜惡的評價是,「你呀,小褚,你還是年紀太輕。我年輕時也像你這樣,性子烈,吃苦不怕,就是受不得氣。當年我在日本留學,還與岡村幹了一仗!從此以後,他再不敢小看我,倒是與我成了朋友。」
褚韶華忍不住合掌一擊,「我聽著都覺痛快,方叔叔你給我細講一講,你倆為啥打架?」
方將軍說起當年舊事,也頗有自得之意。褚韶華又是個捧哏高手,方將軍講的痛快。那時他們屬於軍派留學生,到日本學習軍事,中國人到了日本也是被人瞧不起,經常受欺負。方將軍年輕氣盛,就與教官幹了一架,反是得到日本人的尊敬。
至今說到此事,方將軍語重心長,「那時我就明白,想要得到別人的尊重,先得自己立得起來。咱們國家近年式微,你瞧瞧,不論哪個國家就能到咱們的土地上圈個地盤兒稱租界。我瞧著這左一片租界,右一片租界就來氣。小褚啊,國家積弱,咱們走出去就要被人小瞧。我真盼著哪天這些洋鬼子說起咱們中國人時,都是欽佩的神態,也不枉咱們這一輩子了。」
褚韶華雖依舊不喜歡日本人,可不知怎地,有著這種明確喜惡的褚韶華反是讓方將軍覺著,這女人的確有些可取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