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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韶華說起用那塊地皮蓋公寓的事,問容揚有什麼看法沒有。容揚想了想,用有一點語法和發音都有一點瑕疵卻絕對可以讓人聽得懂的英文說了一句話,「用我外行人的眼光看,如果有可能,把公寓蓋到最高,裝電梯,會賣的更好。」
這話可真不外行,簡直極具商業眼光。
褚韶華心說,倘當年容老爺子似容楊這般俊才,也不怪能在上海揚名立萬。
容揚雖有眼光,年紀卻輕,不過,他很會提問,而且問的問題具體直接,完全沒有少年的浮華。他會問褚韶華如果一幢公寓加一部電梯,成本會增加多少,會導至房價增高多少云云,這位學九章算術的少年人算術也很不錯。容揚顯然對褚韶華做過了解,待侍者呈上飯菜,容揚已經開始用仰慕的口吻向褚韶華打聽起在國外做生意與國內有什麼不同了?尤其,他聽說美國排華情況很嚴重,褚韶華是怎麼在美國開創自己事業的云云?
如果是旁的人,褚韶華可不會這般知無不言,容揚頗具天資,褚韶華忍不住指點他幾句,與他說一些商業上的技巧。容揚頗是受教,很有禮節的為褚韶華添茶布菜,當然也不忘照顧自己小姑。容臻說,「既是生意談成,阿揚你尋個日子過去給你二姨夫和他家老太太請個安問聲好。」
容揚點頭,「這是應當的。」問褚韶華,「不知二姨夫和老太太何時有空閒,我何時過去便宜。」
褚韶華目瞪口呆,心說,我也不認識你二姨夫啊,我又不是你二姨。
容臻忽然笑了,一拍腦門兒,「這事兒我忘了和韶華說,她還不知道。」同褚韶華說起兩家的親戚關係來,聞雅英的生母與容揚生母是嫡親姐妹,都是田家的閨女。
褚韶華頗是驚異,細看容揚不知哪裡還真與聞雅英有些相似,兩人都是精緻好相貌。褚韶華笑嗔容臻,「這事我竟不知!這可真不是外人,說來,容姐姐,你該早告訴我!」
她喝口茶,笑說,「江南聯姻甚多,阿揚與田家是至親,我與田家只能算是拐著彎兒的親戚了,你與田家沒什麼關連,倒還有些嫌隙。在美國時,我就想著,倒沒什麼好提的。不過,知道你男友是聞先生,我就說你們二人眼光都不錯,很是般配。」
褚韶華又不解了,問容揚,「你既來上海,怎麼倒住飯店,沒住你舅家去?」這可是嫡親的舅舅,娘舅娘舅,都說見舅如見娘,舅家就是這樣親。
容揚有些不好意思,「外祖父過逝後,我爹與舅家有些經濟糾紛,多少年不來往的。我母親過逝,外家也沒去人,這還怎麼來往。那會兒,二姨都去逝了,二姨丈得信兒還打發人送了奠儀,我心裡很感激。這回賣宅子,小姑說要介紹給夫人,我提前登門,就怕生意不好談?您因著二姨、二姨丈這裡,怕有話不好說。我就說,不如先談好生意,成不成的我再登門給長輩請安。」
「人不大,想的倒是周全。」褚韶華笑,「你怕是不知我的性情,生意是生意,生意上的事你二姨丈從來不管的,我談生意也不看人情。一碼歸一碼。」
褚韶華很熱情,「容姐姐那裡不大寬敞,她又要出門工作,且是與人合租的宅子,你去的確不方便。你乾脆住我家去得了。我估計你得多留幾天,那宅子裡的東西,你比旁人知道的清楚些,索性一事不煩二主,就由你瞧著找賣家議價吧。我家裡別的不多,書倒是不少,有一些是我從美國帶回來的,有一些是你二姨丈從歐洲帶回來的,也有這一兩年請國外朋友代為採購的。」
容揚並不是愛打擾人的脾氣,聽褚韶華前半句已有心婉拒回絕,可聽到後面,容揚壓下那些婉拒的話,笑著為褚韶華續上水,聲調努力溫雅,聲音卻依舊如破鑼,「那我就打擾了。」
褚韶華繼續很熱情的問,「是不是受涼感冒嗓子不舒服?」
容揚很要面子滴,「無礙無礙。」
容臻手肘輕撞褚韶華,「你怎麼呆了,阿揚正在換嗓子。」
褚韶華自己先笑了,「我說怎麼公鴨嗓。」
年輕的容揚正是要面子的年紀,再如何少年老成,竟是叫褚韶華笑的臉頰有一些燙意,想著聞夫人可真是的,他這是公鴨嗓嗎?比鴨子叫還是要好聽許多的嘛。
吃過午飯,容揚送了褚韶華容臻到飯店沒門,他要先收拾行禮退房。褚韶華說三點派車過來接他,容揚笑,「我自己過去就行了。」
褚韶華道,「別囉嗦了,男人得爽快些。就這麼說定了。」
容揚認為自己非常男人,難得他現在還能在上海得到親戚這樣熱情的招待。尤其聞夫人與他並沒有血緣關係,還能如此,就更加難得了。
兩位女士一陣香風的走了,容揚心中忽然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好像在他孤寒的人生中,一道陽光之外,又多了一道陽光。
容揚有些出神,直待門童輕聲提醒,「先生。」
容揚抬頭,見一位長裙輕裘的美麗小姐在一群男賓簇擁之下正站在酒店門前打算進門,容揚偏生站在大門中間鋪砌著大理石的地上,容揚輕輕讓開門,一時傳來一位男士的聲音,「我還以為你們這裡換了新花樣,門童都作前清打扮了。」
門童陪笑不能答話。
朋友們一陣笑聲,那位小姐的聲音清脆如百靈鳥,「別這樣說,那可能是一位前清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