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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好帶了些南京的雨花茶。」此次許先生的壽辰,不知多少洋行盯著,所為者倒不是別個,便是陸督軍的軍火採購之事。這事以往都是田家的獨食,自田老爺過逝,田家便在走下坡路,何況生意還出了差子,這些虎視眈眈的同行自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只是,席肇方與聞知秋交情匪淺,而聞知秋卻是田家的女婿,於情於理,席肇方不能不打聲招呼。
聞知秋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他從來不會參與到任何商業活動,對田家的生意更是沒有半點介入,在社交方面也保持了雙方的界線。以往田老爺在世時,不是沒人說聞知秋不擅社交,畢竟,聞知秋很少參加田家的商業宴會,他從來都是將精力放在自己的事務上。如今再看,方知聞知秋目光長遠。田家自田老爺過逝一直在走下坡路,可聞知秋卻是在政治上穩紮穩打,如今非但深受市長任信,且也頗有自己的人脈。
果然,待到聞家,兩人在桂花樹下喝茶聊天時,席肇方提及陸都督的軍火生意,聞知秋磕絆都沒打一下的說,「你知道我對生意一竅不通。」
席肇方看聞知秋神色坦然,顯然並不介意,笑道,「生意雖要緊,也沒有咱倆的交情要緊,自然要與你說一聲。」
「天底下的生意,也沒寫著就是哪家的。不過你們可得做好準備,盯著督軍府的洋行,只要是有軍火人脈的,沒有不眼饞。」聞知秋在上海,且並非消息不靈通之人,自然要給席肇方提個醒。說完這話,聞知秋又笑了,「你老兄消息靈通,遠勝於我,想來定有萬全之策。」
「現在沒人敢說這樣的滿話。」席肇方道,「你也知道現在的形勢,自巴黎和會後,各國對華武器禁售,大的火炮生意就很難了。再者,眼下各國軍火買辦在上海都有辦事處,論實力,我家真不算一等一。況如今各路軍閥也消停了,軍火生意本身也大不如前。知秋,你認為如今國內形勢如何?」
聞知秋端起純白色的英國伍斯特骨瓷杯,搖了搖頭,「不好說。自袁大總統過世,北洋軍四分五裂,各自為政。雖名義上仍是統一聽從北京政府,實際上各有地盤。這樣的形勢,別的買賣不說,軍火應該是最好做的。」
席肇方道,「看來,你的看法與家兄一樣,他也認為這些大小軍閥怕是不能消停。」
「肇尚兄也這樣說?」
「家兄說國內想和平統一,難上加難。」
聞知秋道,「看來,孫先生也是這個意思。」席肇尚是同盟會元老,與孫先生交情匪淺,這件事並不是什麼秘密。
席肇方挑挑眉,「你知道的,我對政治一竅不通。」與兄長身兼同盟會元老的身份不一樣,席肇方是個徹徹底底的商人。偏生這兩個,一個自稱對政治一竅不通,另一個自稱對生意一竅不通的成了極為要好的朋友。
兩人說話間都笑了,席肇方既來了上海,晚上就在聞知秋家裡用的晚飯。
待席肇方告辭後,聞太太才同兒子說起褚韶華的事,話頭是聞知秋主動提起的。聞知秋上樓前想起什麼,與母親道,「春華今天太失禮了,媽你有空說說她,叫她少管我的事。」
「我已說過她了,你也知道,你妹妹就是這麼個心直口快的脾氣,她其實都是好心。」
「用不著她這好心,就知道給我壞事。」聞知秋半點不領情。
聞太太拉兒子坐下,試探的問,「褚小姐不高興了?」
「那倒沒有,韶華見她這種不知所畏的多了。她最好改改這性子,成天這個看不上那個瞧不起,她自己掙過一文錢,還是有什麼了不得的成就?聽些外頭沒見識的話就炸呼個沒完,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聞知秋不掩對妹妹的不滿。
「你妹妹那裡有我說她,我瞧著,人家褚小姐是真沒嫁人的意思,你也別太勉強人家。褚小姐是正經人,要為丈夫守節,也是應有之意。」聞太太徐徐的勸著兒子,她對褚韶華的寡婦身份也有些不大滿意。不過,家裡早就是兒子當家,聞太太說話也一向委婉,所以,縱是不滿意,她也不會激烈反對。
「媽,你就別說了,我心裡有數。我早就知道韶華嫁過人,她並沒有一定要為前夫守節的意思,只是有些顧慮罷了。」聞知秋道,「我娶就娶最好的,非她不可。」
聞太太心下一震,柔軟的眼神帶了些悵然又驕傲的意味,自此再沒說過讓兒子放棄褚韶華的話。兒子並非沒主見之人,當初兒子高中畢業要出國留學,聞太太是不論如何都不願意,她就這一個兒子,這是她一輩子的依靠,海外那老遠的地方,聞太太生怕兒子在海外有個好歹,堅持要讓兒子在國內讀大學。聞知秋當時的話就是,「我讀就讀最好的大學。」出國四年,再回國便一手將貧寒的家庭帶入家宦門第。
所以,雖對褚韶華不大滿意,聞太太還是要以兒子的意見為主的,無奈的問,「褚小姐就這麼好?」
「她就是曾經的我。只是她不比我運道好,此方現下不顯罷了。」聞知秋鄭重的對母親道,「媽,售貨員並不是什麼低下的工作,我在國外時一樣洗過碗端過盤子。媽,我從不會看錯人,她比時下這些個大家閨秀名門淑女強百倍。我是一定要娶她的。」
「好,好。那你什麼時候再請褚小姐家來,這回不讓春華過來了,就咱們娘兒仨吃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