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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父渾不在意,「集上遇著幾個交好的,說起咱華兒的喜事,起鬨叫我請客,請他們一人倆豬頭臉兒的肉火燒。行了,華兒馬上要過門兒,以後還怕沒錢使麼。」
褚母小聲道,「可還沒給閨女置嫁妝哪。」
「我認識幾個朋友,到時問他們置些衣裳料子就成。」褚父叮囑一句,「燉肘子時,熬上些冰糖更有味兒。」
「家裡哪有冰糖。」
「給我錢,趁著集沒散,我去買些。」
「閨女嫁妝的事兒,你可上些心。」
「知道知道了。」褚父哼著小曲兒又出去買冰糖了。
於是,褚家當天晚飯就是燉肘子。
褚韶華中午就見那擺碗櫥的肘子了,她連提都沒提,見晚上又是新蒸的白饅頭,又是新燉的肘子,也沒說什麼。幫著她娘盛粥端菜,聽她哥一句,「有這肘子,還端鹹菜做什麼?」
「我吃。」褚韶華忍氣回了一句。
待飯菜擺好,大家都坐了。齊刷刷的筷子就朝肘子去了,王燕兒先夾了塊肘子皮擱小姑子碗裡,笑的親熱,「華兒,你先吃。」
「是啊,華兒你可得補補。」褚韶中也說。
褚韶華看著這肘子,真是說不出的堵心。她年紀尚輕,還沒修練到喜怒不形於怒的境界,面兒上就帶出了些。不過,她到底是個心裡有成算的,褚韶華慢慢的夾了兩根醃蘿蔔條兒,起個話頭兒,「咱家不是有個表姑嫁到這宋家店麼。爹,明天你去宋家店跟表姑媽說一說,讓表姑給我打聽著些,看宋家店的宋家給他家閨女置多少嫁妝。」
「打聽這做什麼?嫁妝是各家的心意。」褚父一口油汪汪的肘子皮入口,不甚在意道。
「我跟宋家姑娘一前一後的下聘,嫁給又是兄弟兩個,以後就是妯娌。何況,到時成親是同一天,陳家給這麼多錢做聘,闔村都知道的,到成親的時候,陳家村兒的親戚朋友,沒有不比我們倆的嫁妝的!難道我要不如人?」褚韶華冷臉反問。
王燕兒聽到這話,連忙道,「唉喲,妹妹,誰會比這個。」如今剛有十兩銀子入帳,王燕兒想著娘家也不容易,還想貼補一下娘家吶。
「誰不會比這個?我就會比!」褚韶華橫眉冷目,「我嫁去做大兒媳,人家二房本來就是姑舅做親,到時我嫁妝不如人家,親疏也不如人家。我倒是沒什麼,可這說嘴的事兒落在人家手裡就是把柄,以後我在婆家就抬不起頭!我抬不起頭也沒什麼,人都說,二十年媳婦熬成婆,我慢慢熬就是。可也別當誰是傻的,陳家做生意人家,只有比咱家精更會算帳的。咱家的家境,陳家也知道,我早跟陳大爺說過,你給我多少聘,我置多少嫁妝,其他的,我家裡難再貼補我。我看爹娘似乎對這錢另有打算,我問你們一句,你們是想以後,還是想立刻把這錢拿出來吃了喝了享用了?」
「要是想以後,這錢聽我使。要是想立刻花用,也無妨。我無非是嫁過去艱難個幾十年,可以後也別想我能補貼娘家。倒不是我沒這良心,你們想想,我嫁去時處處不如人,陳家給的聘,我一分錢都沒能帶回去,他家能讓我管事?不管事,哪裡能提攜娘家?」褚韶華筷子一撂,起身道,「爹娘大哥大嫂,你們都想清楚,再給我個話兒。我不餓,你們吃吧。」
第8章 爹娘養你一場
褚韶華這話是把褚家人的心都放到明處說透了,倘是褚父以前要面子的脾氣,必是要發作的。可老話說的好,人窮志短。褚父窮了這幾年,脾氣也沒以前的大了。就是想發作,褚韶華已經回屋兒了,便是撳了桌,又捨不得這一鍋肘子。於是只得一摔筷子,起身也走了。
褚韶中的性子倒是比褚父能屈能伸,褚韶中舉筷子敲了敲那肘子碗,「瞧瞧,瞧瞧,這也不過是吃頓肘子,又沒說肘子是用的她的嫁妝錢,看這也想忒多了。」
王燕兒也極是不悅,想著自來婆家下的聘就要都歸娘家的,小姑子這是什麼意思。吃個肘子就翻臉,聽小姑子的意思,是要把十兩銀子全都置成嫁妝帶回陳家,這怎麼行?自來也沒這個理啊!
唯有褚母眼淚都下來了,起身也走了。
王燕兒氣,「這飯是沒法兒吃了。」
褚韶中勸她,「你可生什麼氣,吃吧。你還沒瞧出來,這頓肘子的錢是咱家賺了,再想用那錢,可不容易。」夾了筷肥肉,就著白饅頭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王燕兒小聲嘀咕,「自來可沒這理,娘家養閨女這些年,婆家給的聘,還能都帶回去?」
「我說你怎麼就不開竅兒啊,你還沒看出來,現下把這錢花了,華兒以後可不會幫襯咱家了。現在省著些,以後總是個幫扶,是不是?」褚韶中一向心眼兒活泛,理解他妹的中心思想也很到位。
「說的好聽,我看你妹精的跟什麼似的,她以後嫁財主家只管享福去了,能幫襯咱們?」
「你傻啊!這是她娘家,咱求上門兒去,能不幫襯!」褚韶中喝口粥,道,「可現下撕破臉,你是知道她性子的,平時最好個臉面。陳家也忒有心眼兒,倆媳婦一塊兒進門,就憑華兒那麼要面子的,她就不能輸那宋家一頭!現在叫她丟了臉,以後你就別想了!」
「我就怕現在她把錢摁到手,以後翻臉。」
「你還有完沒完,我自己個兒的妹子我知道。我跟爹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子,現在把著這幾兩銀子不放,以後咱們寶兒長大了,要不要姑姑家幫襯?」褚韶中小聲訓了妻子一句。王燕兒這顆向來自忖精明的腦袋總算轉過彎兒來了,她道,「可不是我說,整個村兒都沒這樣的!那錢哪兒就都能給她!這聘向來是給婆家的,又不是給媳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