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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韶華別看衣裳就是出嫁前做的幾件,因她人生得好,也會打扮,衣裳做的極巧,雖是裙褂的老款式,在北京穿卻不算過時。因現下流行的是顯身材的衣裳,褚韶華衣裳都做的恰身合體,特顯身材。周太太就覺著她是個有眼光的,且又是鄰居,一來一往的也就熟了。
這塊料子,周太太是打算做旗袍的,周太太說,「旗袍原是滿人穿的衣裳,如今也不講究這個了,咱們漢人也開始穿起旗袍來。偏生我不喜現在裁縫店做的那些個寬邊彩繡的樣式,渾身一條直筒,大襟下擺的鑲了寬邊兒,瞧著又直又笨,也瞧不出哪裡好看來。故買了料子自己裁剪,我就喜你的衣裳,前是前後是後的,穿上又合身,又好看。」
褚韶華笑,「誰的衣裳前不是前,後不是後啊。」
「你沒見現下街上人穿的旗袍?哪有什麼前後之分,要不是大襟兒開前頭,前後都一樣的。」周太太悄聲笑道,「要是那胸脯兒略胖的婦人穿,前身都能吊起來。」
褚韶華也是一樂。周太太道,「你說,我這衣裳怎麼裁才好看。」
褚韶華想了想,「現在外頭的旗袍忒肥大了些,說真的,是不大好看。要是我說,必得把腰身裁剪出來,鑲邊兒就算了,現在是夏天,鑲邊兒顯得衣裳厚重,不清爽。就是鑲邊兒也只鑲那種窄窄的一條滾邊兒,顯得俐落,也能壓著衣裳些。」
「我也這樣想,想把腰身裁出來,又怕不合時宜。」
褚韶華知她是個愛美的,遂笑道,「什麼叫時宜?您剛還說以前這旗袍都是滿人才穿的,如今咱們漢人不也開始穿了。要我說,衣裳的樣式也是不斷變化的。就譬如,以前人穿的裙子褂子,又傻又肥,現下就流行穿袖緊身的裙褂。只要衣裳好看,就是時宜了。我看報紙上還有新女性寫文章,呼籲要給女人與男人一樣平等的地位。要是在以前,哪裡有女人能寫文章的?如今也沒人說這不合時宜。」
周太太笑,「我一句話,便惹得你這一大套出來。」讓丫環找出放扣子的盒子,來給這衣料子配扣子。
褚韶華幫她一起挑,直待中午方才回家。
她原以為趙太太應該告辭了,沒想到人還在哪。褚韶華心說,真箇過日子成精的,你自家節省該往自家吃飯,這個倒是會算計,三不五時的就過來蹭飯吃,真箇叫人瞧不上!
在陳家吃過中午飯,趙太太才頂著大太陽回自家去了。她是個三寸金蓮的小腳,且趙家這樣節儉,自是捨不得租甘雨胡同這樣好地段兒的房子的,聽說趙家的宅子在朝陽門那邊,這路程可夠趙太太走一走的。褚韶華私心揣度,趙太太這一路走回家,估計在陳家吃的四個白饅頭也該消化的差不離了。
午飯後,褚韶華就在屋裡做針線了,夏日.天熱,她也懶得出門。待傍晚男人們回家,小夫妻說話時,褚韶華說起周太太買的新料子做的新款式衣裳,她也只是隨口一說。陳大順卻是多了個主意,夏天夜長,大家一時也不會休息,陳大順索性過去跟他爹商量主意,「爹,娘她們也來北京一個多月了,我瞧著,娘身上的衣裳還是在老家時那幾身,要不,明兒個叫娘她們幾個去柜上挑些體面料子裁衣裳吧。她們的衣裳都是家裡的舊樣式,不大合北京這裡的流行。」
「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這個來了。」陳老爺略一思量就曉得,「這是你媳婦跟你說的?」
「她並沒說做衣裳的事兒,是我這幾天常琢磨這事。」陳大順一五一十的把主意同他爹說了,「我媳婦常出門,鄰居也都是熟的,婦道人家湊在一處,無非就是說些吃穿的事。我瞧著她跟胡同里太太奶奶們處的也好,先前就有斜對門兒的那家少奶奶問她身上衣裳哪裡買的料子,她那衣裳都是在老家做的。這事兒我尋思好幾天了,咱家畢竟是做衣料生意的,家裡女人們雖不是好打扮的性子,可也要合時宜才好。」
陳老爺自是知道兒子話里的生意經,「倒是這個理。這樣吧,明兒早上一起去柜上讓她們每人自己挑兩身衣料子。」其實,在陳老爺看來,大兒媳婦這樣聰明伶俐之人,穿兩身時興的好衣裳興許能給家裡做個活招牌。就自家那婆娘和二兒媳婦,給她們好料子也是白搭。
父子倆商量定了,陳大順回頭跟媳婦通報這個消息。褚韶華果然高興,她素來機敏,前後一想就明白了,道,「定是我跟大順哥說後鄰周太太裁衣裳的事,大順哥你多心了。我並不是想做新衣裳穿,我還有好些衣裳哪。」褚韶華怪不好意思的,她正當年輕,見別的太太奶奶的新衣,自也羨慕。可她並不是個奢侈人,她覺著自己衣裳也都是婚前新做的,夠穿哪。
陳大順道,「不單是因著這個。自打娘來了北京,娘身上就那身衣裳都是十年前做了。在鄉下穿衣不講究,這沒啥。可如今都來北京了,咱家又是做這衣料生意,穿戴上自然精心一些的好。爹說了,明兒就去柜上,你是常出門的人,到時挑衣料子,不必管價錢,喜歡什麼就挑什麼。咱們這附近住的,你認識的太太奶奶們,都是做得起衣裳的人家,興許她們瞧著你衣裳好看,就得動心。如此,一來一往的,本錢就回來了。別怕貴,挑好看的,這上頭還是你們女人更有眼光。」
褚韶華自也愛鮮亮衣裳,她眉眼彎彎,十分歡喜,「那我可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