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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太太笑,「成,初兒你送送韶華。」
褚韶華笑道,「哪裡還用送,我記得路的。」
小邵東家受的是西式教育,極有紳士風度,還是依母親的話把褚韶華送到門口,讓門童幫著去叫了輛黃包車。小邵東家從袖管兒里拿出個深棕色的盒子遞給褚韶華,褚韶華問,「是什麼?」
小邵東家示意,「自己看。」
褚韶華伸手接過,見那匣子是皮質的,打開來,是塊銀色的長溜溜的東西,中間是個圓盤。裡頭還有三個小針,其中一個走的飛快。褚韶華問,「這是啥?」
「手錶。」
「天哪,這就是手錶啊!可以戴在手上看時辰的東西,是不是?」褚韶華一拍腦門兒,「唉喲,對,我是報紙上見過。」
小邵東家眉眼含笑,看向褚韶華滿是驚奇的模樣,道,「我這終身大事趕了些,這隻手錶是我上大學時買的,送給你看時間。」
「不行不行,這樣貴重的東西,我可不能收。」現在的洋貨貴的不得了,何況是從國外買回來的手錶呢。褚韶華雖是頭一回見手錶,也知這必定是個貴重物。她家現在看時辰都是用太陽計算,大估摸著罷了。這手錶多先進啊,報紙上說這是機械的東西,貴的不得了。
小邵東家知她性子好強,他這樣特意帶出來,自然是想送褚韶華的,可想到褚韶華的性情,倒不宜勉強。小邵東家便道,「沒打算給你,叫你先拿著用幾天,用完可要還我的。怎麼,還想私吞啊。」
褚韶華哼一聲,「就是金表給我我都不要,不過,借幾天使使也是成的。」如此,她便先收下了。
小邵東家不放心的問,「會看嗎?」
「我這麼大一活人,連表都不會看。這不跟那時辰鐘差不多嗎?我們後鄰周太太家就有時辰鍾,我早學會看了。」褚韶華覺著小邵東家可真囉嗦。
小邵東家原還想再囉嗦幾句,偏生心念一轉,不吱聲了,裝模作樣地,「那我就放心了。」
黃包車很快過來,小邵東家預付了車錢,看褚韶華走遠,方才偷笑著轉身回了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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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韶華這也是個大臭美,她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霞滿天了。進家門前,褚韶華特意從包里把小韶東家借她的手錶拿出來,戴手腕子上,自己稀罕的瞅了好幾眼,這才理理衣裙,美滋滋的進了家門兒。先回自己屋兒把錢放下,便到陳太太屋裡去了。
陳太太見到她頭一句話就是,「要再不回來,我得以為你丟了呢。」
褚韶華笑嘻嘻地坐炕上,「可見我與二弟妹有緣,二弟妹丟一回,我丟一回,就是媽你命不好,修來這麼倆容易丟的媳婦。」
陳太太真是叫褚韶華這話逗笑,宋苹笑著給褚韶華遞上盞涼茶,說,「媽打午後就念叨大嫂,還以為你在潘家吃過飯就回來哪。這新式婚禮這麼麻煩嗎?大嫂商量了一天。」
「不是新式婚禮麻煩,成親是大事,商量一天也商量不完哪。頭晌我去了潘家同潘太太潘小姐請教這婚禮要如何個辦法,下午我去了六國飯店,把潘家的意思傳達給邵家。剛說明白,就立刻回來了。明兒還得出門,要準備的東西多著哪。」褚韶華伸出戴手錶的那隻手接了茶,卻是沒喝,順手把茶往小炕桌兒上一放,又把手錶亮了一回,道,「媽,我先回屋洗把臉,一臉的塵土。」
陳太太很是不瞎,立刻瞅見了褚韶華手腕上的新鮮物兒,問,「這是啥?自己個兒買了這麼大個銀鐲子啊!唉喲喂,你可真不虧待你自己個兒啊!這麼大個鐲子,也不怕壓折了你的手腕子!」陳太太說著眼睛就紅了,想這敗家媳婦,一出去就是一整天,還敢這麼大手腳花錢,真箇沒王法了!
褚韶華就知道陳太慶是個沒見識的,定不認識手錶,她心下頗是得意,道,「哪裡是鐲子了,是小邵東家借我的手錶,這是看時辰鐘點的東西。西洋貨!」
陳太太宋苹兩顆大頭四隻眼睛的湊過去看褚韶華手腕子上戴的西洋表,倆人見那稍針嗖嗖的走,都覺新奇。陳太太側耳細聽,說,「還有些個嗒嗒的動靜兒。」
「這是就是表在走的動靜兒。」褚韶華教給這姑侄倆看表,「現在就是五點四十五分,也就是咱們常說的酉時三刻。」
陳太太宋苹都覺長了見識,陳太太砸摸著嘴,「這西洋東西就是神奇啊,看時辰也挺便宜。」問褚韶華,「小邵東家借你這個做什麼?」
「這不是小邵東家的喜事近了嗎?他說我來回跑著幫他張羅,有這個看時辰方便,待這差使了了,還得還給他。」
陳家男人回家的時候,家裡三個女人正守著小邵東家借褚韶華這手錶說話呢。陳太太見當家的男人回家,連忙同當家的說了這事,大家都往褚韶華那手腕上看去,褚韶華怪不好意思的,連忙把手錶摘下來,遞給公公。
陳老爺接來瞧了瞧,見錶盤中間是外國字,「是塊西洋表,既是小邵東家借你用的,你便用幾天就是。」就要還給褚韶華,陳二順道,「大嫂,能讓我瞧瞧不?」
褚韶華一向大方,笑道,「二弟只管瞧就是。」
陳二順很稀罕的瞧了一回,才還給了褚韶華。褚韶華剛要戴回手腕上,陳太太就發話了,說,「你性子毛糙,年輕,不穩重。這樣的貴重東西,不如我替你保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