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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表嫂心中委實歡喜,抱著小兒子上了炕,先給當家的夾了筷子燉的晶亮流油的肥肉,又招呼著長子自己夾肉吃,小兒子人小吃相卻是極好,吃什麼都是香噴噴的叫人稀罕。王表嫂自己喝了口熱騰騰的小米粥,心下那叫一個舒坦。
王大力隨口問,「中午吃的啥?」
王表嫂知他其實是想打聽一下到陳家的情形,細瞧過去,當家的臉上還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模樣,王表嫂並不點破,抿嘴一笑,便一五一十的跟當家的說了,「你還犟著個性子不肯去,華妹根本沒把以前的事放心上,我們姐兒倆熱乎乎的說了好半天的話。要不是如今天短,我們且說哪。親家太太待我也客氣,我瞧著華妹過的不錯。「
王大力想到褚韶華的性子就牙疼,見媳婦只吃瘦肉,夾了筷子肥的放媳婦碗裡,說,「她要脾氣要再過不好日子,就沒人能過好了。」
「你別淨說這怪話,凡能過日子的媳婦,哪個不厲害?」王表嫂瞧著碗裡的肉,雖則自家論家境遠比不得陳家,可自從老宅搬出來,她夫妻二人一條心的過日子,她疼自己男人,男人也知道心疼她,王表嫂心裡溢出暖暖的說不出的情緒,讓她樸素的五官染上一層罕見的柔美。王表嫂愈發感激褚韶華當日所為,且她佩服褚韶華為人,話中又多了幾分歡喜,「你不曉得,我出門時,華妹送我到大門口,我想著天兒這麼冷,她又是個單薄人,沒讓她多送,想她早些回屋,免得受了寒。她卻是瞧著我走好遠,我回頭時,還站在門口送我哪。我心裡怪不是滋味兒的,想著到底咱們正經姨表親,她就是瞧著性子厲害些,實際卻是個最重情義不過的。人又明理,不是我說,親戚里及得上她的可不多。」
王大力悶頭聽媳婦說了一通,一碗小米粥已是下肚,就著炕邊兒坐在煤爐上的粥鍋就盛了第二碗。心裡知道褚韶華待他媳婦好,心裡不是不高興,只是他人性子犟,偏生好話不會好說,便道,「不是不多,是沒人及得上她。」他心裡知道褚韶華沒什麼對不住自家的,且不是褚韶華當時一通臭罵,怕他仍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哪。以前家裡年下也不缺肉吃,只是那樣自親戚家蹭來的銀錢買的肉,哪裡有如今自己掙的錢買來的肉香甜,就是家裡媳婦兒子們,他也養的很好。且如今堂堂正正做人,就是在村里,別人說起他王大力來,也要說一句「是條漢子」的。就是有時想起他做表哥的,卻是叫表妹罵的明白,面子上有些過不去。
待晚上,王表嫂給丈夫看過褚韶華給的兩塊料子,除此之外還有一包炕出來的肉乾,王表嫂把肉乾放到抽屜里,「這肉乾且放著吃哪,待開春幹活,你出門帶上幾塊兒,什麼時候餓了嚼上一塊,能充饑飽。」
王大力卻仿佛沒聽到妻子的話,眼睛落在兩塊料子上,一時出了神。當初他娘就為了訛褚韶華的嫁妝錢,胡亂扯了許多衣料子,褚韶華半步不讓。他知道自己媳婦的性子,再老實實誠不過,斷不可能開口嘴褚韶華要東西。這料子定是褚韶華主動給的,想到褚韶華為人之剛強厲害,王大力心下不知該感慨還是該敬佩了。
夜深了,媳婦還在耳朵嘀嘀咕咕的說著表妹的好話,「原我聽說陳家二房是陳太太娘家侄女做的媳婦,如今瞧著,華兒倒是在陳家過得不錯。」要是一點兒主都做不得,斷不能給他媳婦這些東西。不說衣料子,就是肉乾,尋常人家也不能輕易送人的。
因孩子們都睡了,媳婦的聲音放的極輕,「我瞧著華妹也過的不錯,中午飯還是陳家二房奶奶做的。」又勸了丈夫一回,「華妹並不與咱們生分,你總跟著糧隊收糧運糧的,少不得去北京,華妹聽說你時常去北京,還跟我說以後叫你家去哪。這回把地址也抄了一份給我,你以後可別犟著了,咱並不是要華妹幫著走關係啥的,可華妹就在北京,咱們說來是她娘家親戚,到了北京也不過去,叫她婆家怎麼想呢。」
王大力心裡的那些個隔閡似乎就如遇到暖陽的冬日薄冰,不知不覺已悉數散去,想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倒不如女子灑脫不成。王大力一笑,「我曉得了。原也不是故意不去的,運糧活兒忙,我們到北京也只是略歇一歇腳,有時能歇一日,有時一日不歇就往回趕的,這不是一直不湊巧麼。」
王表嫂知丈夫要面子,兩眼彎彎的瞧他一瞧,見他應了也便不再多囉嗦。她這齣門一日也累了,燙一燙腳也早些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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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韶華是真的很高興王表嫂過來,她不在乎雞蛋不雞蛋的,禮物不禮物的,知道表哥能堂堂正正的走正道,褚韶華比收到任何貴重的禮物都高興。
當天陳太太得空問王表嫂過來有什麼事時,褚韶華貌似輕描淡寫實則略有小炫耀的說起姨家大表哥在邵東家糧隊做事的事,褚韶華唇角噙著笑,順手給陳太太換了杯新茶,自己就在炕沿兒上坐了,「要不是表嫂說,我都不曉得。我這位姨表哥是極肯賣力氣幹活的,去年聽說邵家收糧要招人幹活,就去賣苦力了。後來人家管事瞧他實誠,現在跟著收糧運糧。我表嫂在家種田,表哥在外幹活,說來也是門不錯營生。」
陳老爺父子中午去了村長家吃酒,並未在家吃,下晌回家時,王表嫂已辭了去。這會兒聽到王家表哥的營生,陳老爺點頭,問褚韶華,「是門好營生,只是既然你表哥時常去北京運糧,怎麼倒沒家去過?」陳老爺因自身兄弟單薄,故極重親戚,連宋舅媽宋大舅這種愚鈍之人上門,能幫忙能指點的都不在話下。如今聽著褚韶華的話,倒覺這位大媳婦家的姨家表兄是個實誠肯乾的,故有此一問。